半生用校服宽大的袖子使劲擦了擦很干净的桌子，然后趴在桌子上看着还徘徊在第一排的老王。
今天老王居然破天荒地没有拿自己的水杯，也不像平时一样念念碎，这和以前的形象很不符。
耳朵旁边尽是同学们的哭泣声，半生酝酿着情绪想要哭出来，但是失败了。这一刻，半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冷血无情了。
但是，思来想去，从小到大的自己就是这样的。
天生的，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
或许是因为，还不够伤心吧。
想着想着就转过身子趴在了周阿3的桌子上。
转身的时候故意没有看林交让，因为此刻的她，有点不敢看林交让的眼睛。
或许，是因为她听到了那些“流言蜚语”，所以多想了一些。
就像捅破的纸一样。以前是没想过，但现在被别人戳破了，这件事好像有点意思了，于是她好好反思了一下，反思的结果只有四个字——或许，可能。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高考。所以也没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小火苗了。
周阿3看着不敢抬头的半生，笑着打趣说：“半生，怎么了，伤心了？”
半生闷闷地说：“可能有点伤心吧，总觉得胸口发闷，很难受。”
闻言，周阿的3眼睫毛快速扇了扇，垂下眼眸，小声说：“别难受。”
“不难受，我可是冷血无情的。”
说着便闭上了眼睛听着耳边的声音。
周阿3听着冷血无情这四个字，赞同地点了点头。
因为自打记事起，他就没见半生哭过。
还记得以前跟半生一起去给她外公外婆上坟，跪在地上磕头的时候，半生也没哭过。
但是他细细想了想，这也不能怪半生，毕竟，半生就没怎么见过自己的外公外婆，没有什么感情，所以谈不上伤心。
“的确，你的眼泪就像鳄鱼的眼泪一样，不怀好意。所以还是多笑笑。”
半生赞同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而林交让看着故意躲避自己的半生，只是勾起嘴角笑了笑，也没有戳破。
他在等，而且他能等住。
不管多久，他都能等住。
现在的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就在三个人各怀心思的时候，李越转头往后看了一眼，不知道在看谁。
然后又转过来抹了抹眼泪，哽咽着唱起了歌来。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
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
可你跟随那南归的候鸟飞得那么远
爱像风筝断了线
拉不住你许下的诺言
……”
歌声越来越大，哭声也越来越大。嘴里的歌在不知不觉中都跑了掉调。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馀欢，今宵别梦寒。
……”
老王一个个看了过去，走在教室的最后面停下了脚步，因为在这里，他们看不到自己的脸。
颤着手取下眼镜擦着眼泪听着耳边的歌声，看着一个个抖动的肩膀，心中五味杂陈。
这么多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多愁善感过。
带过这么多届学生，这一届，是让他最放不下，最难舍的。
真的，真的太难过了。
真的，真的太难受了。
真的……
这或许就是上天注定的吧，人生总有那么几个人、几件事会一直铭记在心的，陪伴自己度过年年岁岁，等垂暮之年时再将它翻出来好好回忆。
但是五十个人，以后的自己多多少少总有那么几个人会叫不上名字吧。
可是，现在明明就记得啊。
可是，现在他们就在自己面前啊。
可是，现在他们的模样明明就烙在心里啊。
可是，以后的自己真的会忘记他们。
……
想到这里，老王愈加难过了，脸上有说不出的失落，嘴里喃喃自语着，“这群小兔崽子，搞这么煽情做什么？真的以为我不会哭啊，真的以为我不会伤心啊。
真的是。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这个晚自习，感觉时间很短很短。
以前总是觉得晚自习的时间很长很长，每天都巴不得赶紧下晚自习回家呢，可是今晚，一瞬间就过了。
下课铃响了，整个校园只有高三教室的灯还亮着。
老王看着不收拾书包的他们，说：“赶紧啊，快收拾书包回家，这都十点四十了。快回去回去。
走的时候别忘了把自己的垃圾带上，还有这些书，都带走，别留在这里。”
同学们依旧一动不动，个个用早已红肿的眼睛看着老王。
老王瞬间有些泄气，“赶紧收拾啊，想当钉子户懒着不走啊，想都别想。快收拾快收拾。”
老王说完就径直出了教室，在外面候着。
同学们这才窸窸窣窣地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
书包里塞得满满当当的，手里抱得满满的，有人更夸张，直接拿了个麻袋往里面装着自己的东西。
收拾完后大家不约而同地排成一排一个一个往外走，走到门口就停下来对老王说着“再见”。
老王双手背负于身后，站得直直的，挺胸抬头，说是军姿也不为过了。
然后一个一个回应着同学们。
点点头，“好好考。”
这三个字说了四十七遍。
周阿3他们三个站在了最后面。
此时教室门口只剩他们四个人了。
走廊里很安静，别的教室已经空无一人了。
周阿3看着像棵松树一样的老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王，再见。”
老王看着最后这三个人，并没有说“好好考”这三个字，因为他觉得这三个字并不适合他们三个，最重要的，是他相信他们。
想了想，摸了摸鼻尖说：“你们三个，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珍惜这段友情，千万别辜负了老天的这片心意，别辜负了这段缘分啊。”
周阿3仰着头哈哈大笑了一下，“老王，一定会珍惜的。”
林交让站在最左边看着夹在中间的半生，这才对着老王说：“一定不会辜负的。”
闻言，老王眼中带着深意看向林交让，突然上前一步靠近他小声说：“你小子，我可还记得你当初转校时问的……”
“老师，很晚了，走吧。”
林交让连忙打断了老王的话，生怕老王会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