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故作镇定看着台下一个个涨得通红的红脸蛋,看着疯狂的高三八班,看着撕心裂肺的周阿3他们,缓缓出了一口气,说:“好了,同学们,安静下来,安静下来。”
这种情况下,老王的这几句话就像是耳旁风一样,吹过就散了。
呐喊声久久没有停歇。直到他们真的喊不动了这才停了下来。
“同学们,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给老师们的尊重与爱护。在这里,我代表全体教师向你们说声谢谢。
在这里,我继续说一下校长刚才提到的那个问题,少年强则中国强。
为什么要读书?北宋大家张载说过,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为万世开太平,这是中国人的理想,也是你们年轻人的使命,更是你们的信仰。人民有信仰,民族有希望,国家有力量。
以后,这个世界就是你们的了。望珍惜。”
说到这里时,同学们心中的爱国之情溢于言表,个个激动得不行。瞬间掌声雷动。
这要是搁平时,不管站在台上的是谁,只要敢说这么一大段话,还让他们顶着大太阳,这些学生肯定会嚷嚷,嚷嚷领导的话和厕所的纸一样,又臭又长。
可是今天,他们听着喇叭里的声音,格外的听话。
“现在,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请各位老师下台。”
台下掌声雷动。
台上的老师不约而同地朝着台下的人整整齐齐地鞠了一躬,然后大声说:“青山绿水,细水长流。同学们,再见。”
说完就朝着向下走去,步子放得格外慢,一个个扭着头看着台下的人。
可是,步子再慢,也总有走完的时候。
可是,青山绿水怎么可能永远长留?
可是,细水怎么可能永远长流?
可是,同学怎么可能一个不落地再见?
可是……
好像,也没有那么多的可是。毕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老王看着瞬间空荡荡的礼台,心里突然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感。盯着礼台中央看了好久好久。
台下的人看着一动不动好似发呆的老王,也没敢出声。
这一刻,整个操场上空只能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吸声。
这一刻,他们似乎感受到了老王身上的情绪。
于是,默不作声,静等着老王。
很久很久以后,老王这才走动了起来,迈着极小的步伐向礼台中央走去,越过礼台走到最左边。
正对着的,是高三八班。
老王看着台下的人,又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带着巨大热量的火球,还有正好飞过的鸽子。
这一切,是多么美好。
左手拿着话筒贴在胸口处,右手叉着腰,缓缓将视线下移,突然就笑了笑,右手习惯性扶了扶眼镜框,不知想到了什么,于是顺手把眼镜取了下来,世界突然就模糊了。
终于开口了。
“最后,请允许我在这里借用一点点时间向我的班级,也就是高三八班说句话。”
老王两只手紧紧抱着话筒,生怕自己一个激动给摔地上了。
他颤抖着身子看着下面一张张熟悉却又看不清的面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然后用依旧有些颤抖的语气慢慢说着。
“在这两年里,我养了五十头猪,现在,我养的这些猪……终于出圈了。”
最后三个字哽咽、隐忍、难过。
好像三年的青春错付了。
好像女儿嫁出去了一样、
好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好像心里少了点什么、
好像这场恋爱分手了、
好像……
老王说完便深深地鞠了一躬,久久没有起身。
眼角一直噙着的眼泪随着这一动作落到了水泥台上,老王眼睁睁地看着它坠落到地上,落在了自己的脚尖旁,晕湿了那一片小小的天地。
此刻,头顶上传来了一阵巨大的轰鸣声,那是途径青月的飞机留下的。飞机展着机翼越来越远,但是它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划痕。
它就像一道分界线一般,将原本完整且巨大的天空分成了两半,一半是十八岁的天空,另一半,则是未来的憧憬。
它就像一道汹涌的河水一样,向前出发。这夹杂着十八年的青春。
听着老王的话,看着台上依旧不肯起身的老王,其他班的学生似乎有些羡慕高三八班的学生,纷纷看向高三八班。
只见高三八班的同学都低着头,抹着眼泪。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高三八班里传来阵阵的啜泣声。
周阿3和林交让他们这一堆男孩子还好,拼命忍住了自己的情绪,但是女孩子们就不太好了,眼泪流得唰唰的。
女生里只有半生还好点,只是红了眼眶,嘴里嘟囔着,“至于这么煽情么,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真的是……真矫情”
周阿3喃喃自语,“老王,你是全世界最好的老师……”
林交让看了看老王,又看了看半生不停摇晃的后脑勺,自言自语,“老王,到现在我还记得刚转校那天见到你的场景……真的是最好的老师”
老王听着萦绕在耳边的哭声,看着早已蒸发不见的泪水,眯了眯眼就缓缓展直身子戴上了眼镜。
随后双手拿着话筒抱在胸前像极了虔诚的信徒一般抬起头看着天空,入眼的就是那条分界线,心中一滞。
勉强笑了笑后就走到校长跟前把话筒递给了校长,然后就双手背负于身后慢慢踱步下了台,那背影,倔强得有些让人“咬牙切齿”。
校长拿着话筒看着哭哭唧唧的高三八班,又看了看故作镇定、勉强微笑的老王,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心里猛然颤了颤,当校长这么些年,这样的场景还是头一次见。
但终究要散的,于是沙哑着嗓子慢慢说:“泰戈尔说过,无论黄昏把树的影子拉得多长,它总是和根连在一起。
所以,青月中学永远是你们的家,希望未来的你们可以常回家看看。
同学们,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就这样吧。
散了吧。”
校长说完后便深深地鞠了一躬。
底下的学生们沉默了很久很久,忽然之间掌声雷动,像浪涛般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