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谢暗想道:这哭声如此凄惨,莫不是有什么冤情?她虽然怕鬼,到底仗着人多,壮着胆子出外来看。
这哭声乃是从相邻的一条小船里传出来的。小谢遂向船头的艄公打听,艄公道:“哭的是邹娘子,她家里人出了事,正伤心呢。”
小谢心中好奇,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邹娘子的妹妹就是被采花贼掳去的。小谢大为惊异道:“今天在望江楼吃饭,还听人说起采花贼的事,原以为那贼只往武通判家里去呢。”
艄公道:“可不是这样。那贼先前已犯了七八起案子,金陵城中好多人家的闺女,都被他掳劫去了,至今一点音讯也无。官府虽下了通缉,奈何没人见过这贼的真面目,根本抓不到,这贼也愈发大胆,近来都敢偷到武通判家去了。如今金陵城里凡有女孩儿到了适嫁年龄未嫁的,都急着找婆家,就是年龄稍小些的,也都打发嫁了,纵使婆家差些,总也强过被这采花贼掳劫去。”
小谢听了,不禁皱眉道:“恶徒这么猖狂,就没人治得了吗?”
“谁?谁在外头说话?”
忽听人从船里问道,原来是正是哭泣的邹娘子。小谢见问,便进到船舱向她行礼。邹娘子看见她,眼泪止不住又流了下来,她一边拿着绢帕拭泪,一边哽咽道:“别见怪,你和我那苦命的妹妹一个年纪,我看到就忍不住……”
小谢安慰了她一番,又问她妹妹是如何被强盗掳去的。
邹娘子道:“这话说来就长了。我跟妹妹的感情向来很好,我出阁后,难得见她,上个月,我家相公到晋中做生意去了,我便接了妹妹到家中小住。那天傍晚,我正在庭院中乘凉,妹妹自己在房间里沐浴,没过多一会儿,就听见她在房中大叫,我赶紧叫了丫鬟一起去看,就看见一个黑影从她房间里冲了出来,吓了我们一跳,进到妹妹房间里一看,就见她满嘴的血,我看到,怕得脚都软了。好在那会儿人还没事,据她说,是那贼人要掳走她的时候,被她咬伤了耳朵。
“虽然侥幸逃过一劫,我心里还是怕得不得了,此后再也不敢留她一个人待在屋里了,晚上睡觉,也叫她跟我一起睡。恰巧那天我要去鸡鸣寺进早香,天黑没亮就起床了,我叫她跟我一块儿起,小孩子家又贪睡。我料想,白天应该无妨,便让她继续睡着,又叫一个丫鬟在房门外守着。谁知等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丫鬟被打晕在门口,进到房里一看,妹妹……妹妹已经不见了……”
她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用手帕捂着脸,痛哭了起来。
“都是我……都是我害了她……第一次出了那样的事,我就应该警觉一些,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待着呢……都是我害了她……如今她落在强盗手里,生死未卜,叫我心里怎么过得去……”
小谢不停地安慰邹娘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暗下决心道:这采花大盗真是太可恶了,无论如何得要抓住他,为受害的女孩子和她们的家人讨个公道!
小谢回到画舫,狐狸已经喝醉了,斜卧在榻上打酒嗝。小谢推了推他,他也不动,没办法,只好让他先在画舫上睡了一夜。第二日,小谢将前夜遇到邹娘子,以及她妹妹如何被采花大盗掳走一事,尽数与狐狸说了。
狐狸的头还有些疼,揉了揉太阳穴,道:“采花大盗来无影去无踪,又没人见过他长啥样,你怎么抓?”
小谢道:“我打听过了,先前武通判家的女儿受到采花盗夜袭,幸而被丫鬟及时发现,才没有得逞。据邹娘子的描述,这个采花大盗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他一次没有得逞,第二次还会找机会再来,我们与其大海捞针,不如在武通判家设下埋伏,等采花大盗出现,我们就把他逮个正着。”
狐狸不以为然,道:“那武通判又不傻,你能想到,他想不到?这会儿武家门口,说不定早就设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那贼来投呢,还用得着劳动我们。”
小谢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再说了,这个采花盗要是个人就算了,他万一是个妖怪呢,一般的护卫,哪打得过他?我们在附近蹲守,武家的人要是把贼擒住了最好,如果没能擒住,有我们在,不是又多一重屏障?”
狐狸见她一腔热血又上了头,也懒怠再说什么,打了个哈欠道:“行吧。既然晚上要去蹲点,那我现在要多睡一会儿。”说罢,他又卧倒在了榻上。
小谢并不困,她也不想一直待在画舫上,便独自一人出来游览金陵风光。走了一会儿,觉得肚子饿了,便走进一家小店,要了一碗赤豆酒酿圆子。正吃着,她的余光忽然瞥见一个身影,你道那人是谁,原来正是昨日在望江楼偶遇的面具男!
小谢心里一“咯噔”,酒酿圆子也突然不香了。她有些不安,悄悄地用余光瞟这个面具男。面具男却淡定地喝着粥,似乎并没有觉察到有人在观察他。
小谢一心只注意面具男,没留神有个人端着热汤从她身旁经过,将汤汁洒了她一身。那人见状,忙不迭向她道歉,又拿出帕子来给她擦,又说要赔她钱。
小谢擦了擦身上,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哪用得着赔钱。”
那人又道:“那我去点碗面给你吃,要不然太过意不去了。你要吃什么口味?葱花的还是姜汁的?”
小谢笑道:“真不用这么客气,我已经吃饱了。”
那人见她这样说,便走开了。小谢复又坐下,面具男仍淡定地坐在一旁喝粥。小谢不禁又瞥了他一眼,谁知对方正好也将目光扫了过来,和她撞个正着。小谢莫名有种偷窥被事主发现的感觉,赶紧低下头,假装在专心致志地品尝酒酿圆子。她的演技有点拙劣,跟狐狸比差远了。
忽听那面具男开口叫了她一声:“姑娘。”
小谢把头埋得更低了,鼻子差点贴到圆子上,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过了一会儿,面具男又叫了一声:“姑娘。”
小谢见实在躲不过,只好强作镇定,暗暗鼓励自己道:我不过是左顾右盼而已,凭什么咬定我就是在看他呢,别怕别怕。于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抬头问道:“你是在叫我吗?”
面具男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很平静地说了一句:
“你的包袱被人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