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鸦鸦立即让左丞相的人都进来,说小谢已经死得透透的了。左丞相的人查看了一番,果然,气息、心跳和脉搏,都已经停了。
秦鸦鸦又道:“这么放着,终究不妥。我跟了她许久,知道她的本事,倘或她醒过来,我们可就都完了。依我看,还是在外头放把火,连着木屋一起烧个干净,才算是不留一点后患,诸位大人到了丞相面前,也好回话呀。”
众人听了,都觉得她说的有理,于是便找来火种,在木屋外放了一把大火,火光将小人国的夜空照得如白昼一般。
秦鸦鸦见状,对众人道:“诸位大人向丞相复命时,可一定记着多帮民妇说几句好话。民妇是原原本本照着大人们的话去做的,一点儿也不敢欺瞒违抗,就求丞相大人有大量,把民妇的家人给放了吧。”
众人见木屋已整个埋没在火海之中,屋里的人想必早已被烧成炭了,便也不再多疑,径自回去复命了。
秦鸦鸦见他们走远,这才绕到木屋后面的树林里来。
狐狸已经在那儿等着她了。
原来她前一天来木屋的时候,故意说出那些匪夷所思的话来,不是为了提醒小谢,而是为了提醒隐身在瓶中的狐狸。果然,狐狸听了她的话,发觉情况有异,便遂用隐身术跟着她回到家中,旋即发现了尾随左右的细作。
秦鸦鸦一边包毒包子,一边向小谢假意忏悔,也是为了在密探的监视下,将原委告知狐狸,好叫狐狸提醒小谢,避开吃有毒的红点包子。而那些不含箭毒木毒汁的包子里,包着的则是可以致人假死的毒蘑菇,吃了以后,虽然会让人短暂地失去心跳和呼吸,但只要过两个时辰,就能醒苏醒过来。狐狸再将辟火珠交给小谢,用放火烧屋之计来一招金蝉脱壳,避过左丞相的耳目。
秦鸦鸦见小谢仍未从着火的木屋里出来,不免着急起来,问狐狸道:“你亲眼看着她吃的包子?没弄错吧?点着红点的才是有毒的。还有那辟火珠,你亲眼看着她含在嘴里的?会不会有差池?”
狐狸不耐烦道:“啰嗦什么,我办事,向来妥妥当当。”刚说完这话,就看见小谢猫着腰,悄悄地从火场里跑了出来。
秦鸦鸦见状,赶忙上来拉住她的手,问长问短。小谢笑道:“放心,我好好的,没掉一根头发。”
狐狸催促她们道:“行啦行啦,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趁天没亮,赶紧跑吧,这地方是不能多待了。”
狐狸一早已让绝影拖着小木舟在海边等候。一行人赶到海湾会合,小谢正要上船,不禁想到,这一去,和秦鸦鸦母子就是永别了,心里骤然一沉。
她回头看了秦鸦鸦一眼。秦鸦鸦的眼睛,已经让海雾打湿了。
朱朱也从小谢的衣领里爬了出来,依依不舍地向秦鸦鸦发出了两声“咮咮”的叫声。
小谢心头一阵酸楚,回过身拉住秦鸦鸦的手,道:“不,我还不能走,小丁、小冬和小当,都还在左丞相手里呢,万一假死的事情被发觉了,你们一定会遭殃的。”
秦鸦鸦笑道:“刚刚你吃了毒蘑菇睡过去的时候,孩子们已经回到家里啦,现在都好好的在家睡觉呢。”
其实孩子们根本还没回来,不过她不想让小谢有后顾之忧,故意说了谎。
狐狸看穿了她的谎言,不过没有说破,只是拉了拉小谢,道:“快走吧。天就快亮了,你再磨磨唧唧的,一会儿被人发觉,她们一家可真要遭殃了。”
小谢难忍泪水,蹲下来,紧紧地抱了抱秦鸦鸦。
秦鸦鸦拍了拍她的背,吸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唉,真是小孩子,哭什么呢,谁说以后就没有见面的机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有个什么玉真子玉田子来了,我就搭上他们的船去找你。过几年,小丁、小冬和小当也长大了,我也教他们像你一样开船、出海,咱们又能团聚了!”
小谢哽咽道:“以后我有了新的船,我也再回来看你,还有孩子们。”
秦鸦鸦沉吟片刻,摇头道:“还是不要了,不要了……这个地方,你还是不要再回来了……”
眼看海面上晨曦微露,狐狸有些着急了。他又拉了拉小谢,道:“真不能再拖了,再这么下去,想走也走不了了。”
秦鸦鸦闻言,也推着小谢往船上走。
小谢刚一上船,秦鸦鸦就从岸上丢过来一个小包袱,对小谢道:“我看到你掌舵的时候,手都露在海风里,浪花一打,都是冰冷的,从回来那天,我就开始给你织手套,心想你总还能多住几天,织得也慢,这两天我连夜织,总算织好了,你要是有了新的船,开船的时候记得戴上啊,别冻坏了手……”
她说到最后几句的时候,声音已经很微弱了,狐狸划动双桨,小船已经渐渐离开了岸。
小谢抱着手套,目视着岸的方向。
狐狸从背后看她,只能看到她的后背在不停的耸动,可是连手都没有抬起来挥舞一下。
海雾越来越浓了,空气里一股咸湿的味道。秦鸦鸦站在岸上的身影,在海雾中逐渐模糊,直至彻底地消失了。
狐狸不喜欢海雾,湿漉漉的,叫人浑身不安。
见小谢还呆呆地坐在船头,狐狸便道:“别发呆了,你也过来,帮我一起划船吧。”
在微亮的晨色下,狐狸看到,她的眼睛又红又肿,脸上被海雾打得湿哒哒的,还不停地往下滴水。
狐狸丢给她一块手帕,道:“擦擦脸吧,你脸上全是汗。”
小谢用帕子轻轻抹了抹脸,帕子很快就湿透了。
狐狸又道:“这个秦鸦鸦,也真是有点本事,那些鬼主意,全是她自己想的。你看,我早跟你说她很狡猾了吧?玉虚子那老贼道,从小人国拐骗了那么多人出海,唯有她能独善其身,可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样看来,适者生存的法则,到哪里都行得通啊。”
小谢似乎没有听到她说话,从怀里拿出那块吃了一半的麦芽糖,默默咬了一口,眼泪不自觉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麦芽糖的味道,也是咸咸的。
狐狸见状,不禁皱眉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费尽千辛万苦,受了这么多罪,不就是为了把她们母子送回小人国吗,好不容易达到目的了,你又伤心。”
小谢哽咽道:“大家一起共患难,一起经历这么多事,现在要永别了,你就一点也不难过?”
狐狸道:“生离死别,本来就是世间常态,我活了几百年了,不知道看了多少次离别,如果每次都哭成你这样,我的眼泪早就流光,变成小鱼干了。”
小谢看着他,突然发问道:“那么,将来我跟你分开的时候,你也不会伤心吗?”
狐狸一愣,他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小谢见他不说话,不觉垂下眼眸,轻叹道:“算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太阳已经从海平面上升起,刺眼的阳光穿透了海雾。小人国的疆土,已经彻底消失在了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