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天愚听了,大笑道:“野狐狸真是有趣,哎呀,我真想把你留在这儿给我干三千年的苦力。”
狐狸大惊失色道:“前天还是三百年,今天就变三千年,你这利滚利未免也太厉害些吧!”
神天愚又大笑不止。笑声犹在山中回荡,身影却倏然消失了。
若轩见此情景,知道多留无益,便决定带着神鸡先回榖城县试试。
三人一路下山,狐狸怀里抱着公鸡,嘟哝道:“这野鸡方才不知在我头顶做了什么,害我头发上一股鸡屎味。”
话音未落,公鸡已狠狠在他手上啄了一口。
狐狸吃痛,对着公鸡大叫道:“你的靠山已经走啦,你再敢啄我,小心我把你炖了!想我狐大爷行走江湖,什么鸡肉没吃过,像什么白斩鸡啦乌骨鸡啦三黄鸡啦,所到之处,无不令鸡圈闻风丧胆,你小小公鸡,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跟你讲,等办完正事,我就去山里采一筐野蘑菇回来,先炒一盘小鸡炖蘑菇,剩下的肉再做成叫花鸡、三杯鸡、糖醋里鸡!”
小谢插话道:“糖醋里脊是鸡肉吗?”
狐狸道:“以前不是,以后就是了,让这小鸡崽子再猖狂!”
话未说完,身上又让那公鸡啄了好几口。
小谢见到狐狸上蹿下跳,劝他道:“你安静些吧。这鸡既然是神天愚给的,想来一定是有用的,你这么闹,万一一会儿鸡跑了怎么办?若轩哥哥辛辛苦苦教化那只猩猩,多不容易啊,可别临了临了让你给搞砸了。”
狐狸腹诽道:教猩猩读《论语》,这种事也就只有呆头书生干得出来,孔老夫子若是泉下有知,不知道是该笑呢还是该哭呢?
小谢见狐狸眼骨碌打转,问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狐狸很不满:“怎么我想的就是坏主意了,你这心眼也未免太偏了些吧?我不过是在想,对付一只猩猩而已,何须这样大费周章,要是我,哪用得上三天,一炷香的功夫就搞定了。”
小谢撇撇嘴,嘀咕道:“那是,要论嘴上功夫,试问天底下还有谁是你的对手呢?”
若轩听见狐狸的议论,便问道:“胡兄足智多谋,不知道换成胡兄,会如何教化那山膏?”
狐狸哼了一声:“《唐国史补》中记载,‘猩猩好酒与屐’,要让它听话,最好就是投其所好,我先取一壶上好的女儿红来,和它对饮三倍,再送它一双最合时下潮流的木屐,它自然高兴了,怎么还会骂人呢。难道这法子,不比你教它三天的‘之乎者也’来得强?”
若轩听了,笑着点点头:“这倒也是个办法。”
小谢心中暗想,狐狸每次都是马后炮,事后说得头头是道,真正要干事的时候却不见他踪影,苦活累活全叫别人做。
正想着,冷不防踩到雨后的青苔,一跤滑倒在地。
狐狸一看,拍手大笑道:“哈哈,活了个该!谁叫你说我,现世报了吧?”
若轩忙俯下身查看小谢的伤势,见她左脚踝肿得跟馒头一般,知道她扭伤了脚踝,便欲背着她下山去。
小谢听了,忙摆手道:“看着吓人,其实不疼,离下山还有一段呢,你背着我,多累呀。”
边说,边假装若无其事地站起来,预备咬咬牙撑到山下。可是刚一站起,左脚就像踩在棉花里一般登时松软,差点又再次摔倒。
若轩忙将她扶住,不由分说将她背起。
小谢很不好意思:“还是让我自己走吧。”
狐狸在一旁挖苦她道:“是啊,她那么沉,比母猪还沉,背着她还不如扛头老母猪在肩上呢。”
说的小谢脸都红了,狐狸却暗自偷笑。
若轩道:“怎么会呢。我看小谢平时也不怎么爱吃肉,这样瘦小,背着她就和没背着一样。”
小谢听见他替自己解围,心里既暖又甜,默默伏在若轩背上,只觉得他的肩膀宽厚踏实,让人暂时忘却了疼痛,竟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也难怪小谢想入非非,毕竟她自懂事以来,从未与年轻男子这样亲近过(狐狸不算,它不是人)。
她平日对若轩,只敢仰望,高高地供奉在心里,绝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此时此刻却不免浮想联翩起来,默默想道:
待日后救出姥姥,就和若轩哥哥一起生儿育女,他开个医馆也好,私塾也好,我就在家里操持内务,就像戏文里唱的,他耕田来我织布,他挑水来我浇园,等日后儿女都长大了,两个人就在一起相依相偎,直到老死……
小谢这一顿幻想,把她和若轩百年之后的事都想到了,若轩却浑然不觉。
狐狸见小谢面露痴笑,不失时机地揶揄她道:“哎哟哟,有人大白天做春梦了,羞耻啊羞耻,这三天的《论语》是怎么学的?‘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小谢被他一语惊醒,羞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对狐狸嚷道:“你……你……你胡说……”
狐狸咧嘴一笑,亮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反问小谢:“奇怪,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
小谢的脸红到脖子根了,狐狸很开心,转而对若轩道:“若轩兄,前几天我们来这里的时候,路上是不是经过了一座姑瑶山?”
若轩道:“好像是有。”
狐狸道:“听说炎帝的小女儿瑶姬就死在姑瑶山上。当年,楚怀王游幸高唐,白天在行宫睡觉,梦见了一位漂亮的妇人。这妇人入了怀王的内室,向他自荐枕席,事后,对怀王道,‘妾居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楚怀王醒来后感念她,就在她所指的地方,修建了一座朝云祠以兹纪念,这便是后世所传巫山神女是也。
“根据《别赋》记载,这位巫山神女,就是瑶,而瑶姬公主死的时候尚未出嫁,可算得上是一位冰清玉洁的处女子了,谁知竟因千百年后楚怀王做了个春梦,又遇上无良文人的一通矫饰,口口相传,竟将好好的一位少女变成了一个白日宣淫、自荐枕席的风尘女。你说这瑶姬公主是不是千古奇冤?”
若轩听了狐狸这番评议,忍俊不禁:“‘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你说的大抵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