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单刀直入地闯进了沙堡当中,先前一剑劈开城墙的那一幕震撼了陈丘的心灵,让他更加信任这位道长能帮他报仇雪恨。
但想起那个被砍得粉碎的匪徒,紧跟在梅花身后的陈丘还是有些不寒而栗。
被杀死的匪徒不值得同情,既然是一个贼匪,那么手上也少不了人命,可手段太残忍,与梅花的面容和言语形成了鲜明对比,给陈丘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冲击。
梅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照顾陈丘,也无意让他改变对自己的看法。
无论陈丘怎么看待他,都不会影响到他的做法。
城墙坍塌的动静太大,而如今正值下午,正是寻欢作乐之时,剧烈的声响和震动把沙堡中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哪怕熟睡之中的人也被吓醒过来。
人们纷纷从房屋里跑了出来,他们站在街道上左顾右盼,凌乱屹立的房屋遮去了他们的视线,唯有住在那段城墙周围的人才能看到,那面一直耸立在他们记忆之中的城墙已然倒塌。
这让他们感到无比惊慌,未知是最为恐怖的东西,他们不知道城墙为什么会崩塌,火炮、炸药、怪物、修行者无论是哪一种,都能让他们死于非命。
一想到这里,他们的腿肚子就忍不住发颤。
也正是在这时候,居住地靠近坍塌墙段的人们忽然看到尘雾之中出现了一个渺小的黑影,起初还相当模糊,随后就以极快的速度变得清晰起来。
这一发现让人们恐慌不已,城墙之外的人进来了,那极有可能就是破坏了城墙的人!
已经开始有人逃跑,尽管还不知道那正要从尘雾中走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但应该很可怕,现在不跑的话,他们可能就会被杀死。
而实际上,他们也猜得没错。
梅花驱使狂风撕碎了前方烟尘,将他们一行人的身影暴露在了众多视线当中。
大曦人?
在看到他们的穿着之后,一些有见识的贼匪就已经认出了他们的身份,虽说很少有大曦人来往于这条商路,但只要有,必定富裕。
抢上一笔就足够他们快活几个月,只是大曦人的商队一般都很厉害,而且相当记仇,出动的人少了打不过,出动的人多了如果不杀光,就可能会被寻仇,就算杀光了也可能会被寻仇。
他们这边一般不抢大曦人的商队,但只要抢了,必定斩尽杀绝。
反正盗匪就是这么一种行当,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除了实在活不下去的人以外,也就只有想要一夜暴富的人才会加入这个行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群亡命徒。
然而,就是这么一群亡命徒,在看到面若冰霜的梅花之后,全都忍不住内心的恐惧,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忽然,有一道劲风从街道中间吹过,扬起了滚滚尘沙,有人忍不住咳嗽起来,可当他们咳嗽完了之后,却发现身边的人正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既没有咳嗽,也没有眨眼,端的诡异。
他们看到那个大曦人正走过来,赶忙拉起那些呆滞的人的手臂,“还愣着干什么,跑”
噗!
话还没说完,他们刚刚拉起手臂,那些呆立在原地的人瞬间分崩离析,全身上下所有肌肉、骨骼、血管登时碎了一地,流淌在躯体当中的血液也如同一盆被泼洒在地的水一样,霍然化作一滩血泊。
这时候,轮到没死的人呆若木鸡了。
陈丘愣住了,在看到这一幕之后,他就停下了脚步。
眼前这条长街瞬间被鲜血铺满,血腥味飘洒空中,陈丘嗅着这股味道,突然把之前吃下的东西全都呕吐了出来。
“啊!!!!!”
尖叫声冲天而起,响彻了整座沙堡。
那些早已逃离原地的人听到从身后传来的惨叫,只感觉庆幸不已,幸好自己早早逃离了原地,若是任站在那里说不定……
就在这时候,有人身子一矮,甚至没有知觉,就已经摔倒在地,随后惊慌失措地回头看去,就看到了两只正在倒下的小腿,刚刚张开嘴巴,还没发出惨叫,头颅便从肩上滑落。
梅花持剑走过长街,眉目之间充盈着凛凛杀气。
他没有停下等待陈丘,在他看来,这座沙堡当中的绝大部分人都该死,包括那些未成年的小孩子。
在看到这座沙堡的时候,梅花就已经意识到这一点。
这里的贼匪已成气候,这里居住的不仅仅只有贼匪,还有他们的家人,而这座沙堡建筑得如此之大,层次明显,说明他们有很多人,还传承了几代。
一群拥有传承的贼匪,若无意外,他们已经不再把抢劫当作一种暴富的手段或者维持生存的活计,而是一种家业!
老的亡命徒会培养出一群小的亡命徒,他们坐在尸山血海上大啖血肉,使用着从他人手里抢夺的,沾染了鲜血的财富挥霍无度。全网 .
他们已经不再是迫不得已,不再是时代的悲哀,而是一个腐化时代的邪恶源头。
怨气萦绕在他所见到的每一个人身上,包括老人,包括孩子,只是多与少的区别而已。
梅花之所以没有把他们斩尽杀绝,就是因为有些人身上的怨气连接着沙堡中的某个地方,这说明了,对他们产生怨恨的人仍旧活在这个沙堡之中,只不过……大概是被他们关押起来了。
只有极少数人才是无辜的,但他们的无辜仅仅是相对而言。
这些人里有些是没来得及成长的孩童,有的是为贼匪们生儿育女的妇女,而这些妇女之中,应该还有许多是他们劫掠来的。
梅花不认为自己能够做到面面俱到,他一开始就说过,他擅长杀人,也只擅长杀人。
呕吐过后,看着那些被吓瘫了的人,陈丘一抹嘴巴,带着些许忐忑,跟上了梅花的脚步。
血色铺满长街,尖叫声、脚步声、呼喊声充盈着陈丘的耳朵。
当他奋力忍痛跑过长街之时,这些触目惊心的景象一一映入眼帘,让他震惊不已,不由得产生了畏惧。
哪怕那位道长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还要帮他报仇雪恨,可陈丘也还是忍不住心生畏惧。
压下心中恐惧,陈丘跟上了梅花的脚步,然后,就听到这位道长如此说道:“没有人可以逃出去。”
陈丘惊讶抬头,他没有意识到这位道长究竟在说什么。
“小道已经将此地封锁,在所有罪人伏诛之前,没有人可以逃出这里。”
听着梅花淡漠的言语,陈丘就情不自禁举目四顾,想要看看为什么贼匪们逃不出去。
没看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而今一看,却是令他瞠目结舌
不知从何时开始,沙堡周围竟卷起了阵阵狂风,这些狂风连成一片,将整座沙堡包围起来,形成了一道通天彻地的暴风。
沙堡处于风暴中心,所以陈丘没有注意到任何动静,可如今他抬头仰望,就看到了那回旋城堡周围的暴风和凝成漩涡状的乌云。
先前被太多令他震惊无比的景物分去了注意力,这时他才注意到,天空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仿佛有滂沱大雨在酝酿,有疾风骤雨在孕育,无与伦比的风暴环绕四方,激流奔涌的雷霆穿梭阴云,像是在预示着主人的盛怒。
“是谁?!”
沙堡中心传出了一声怒吼:“是哪个混账,胆敢踏入我的地盘?!”
声音震耳欲聋,震得陈丘耳朵隐隐作痛,只见屹立在沙堡中央的那座高塔溢出了无穷黑气,这些黑气滚滚翻涌,在空中凝聚成了一个人形。
“唔哦!!!!!”
在黑气凝聚人形之时,沙堡大街小巷便顿时响起了足以掀翻天穹的欢呼声。
随着这些欢呼激荡,无数常人不可见的信仰光点飘上天空,如若百鸟朝凤般飞入那个黑气人形体内。
梅花默然将斗雪放下,一步前踏,骤然出现在黑气人形身前。
“就是你?”黑气人形怒喝。
可梅花没有理会,提剑便斩,他和这种人渣没有什么话好说,与其交谈,就是在贬低自己。
“放肆!!”
黑气人形又一声怒吼,吼出一面气盾,挡在身前。
气盾一触即碎,让黑气人形又惊又怒,可他托大,没有准备其他防御手段,剑锋已至面前,来不及准备其他防御。
一剑斩下,梅花将这黑气人形撕成两半,连神通者都不是,不配站在他的面前叫嚣。
黑气人形想要狞笑,想要继续叫嚣,可这时候他惊恐的发型,自己竟无法发出声音,惊慌失措地想要重聚身躯,却又发现身躯无法重聚。
不!!!
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黑气便溃散在空中。
那些没有看到血染长街,没有承受过威压的贼匪继续欢呼,他们首领的敌人虽然能将首领的身体击碎,可每一次,他们的首领都能恢复过来,给予敌人最沉重的一击。
而这一次,也是一样!
站立于虚空之上,梅花低下头去,看着这座罪恶的城市,擎起了手中长剑,饱含着怒火,一剑挥下。
剑气从天而降,随后,轰然坠落。
锋锐之气精准无比地将每一个身上没有怨气连线的贼匪切成了无数碎块,让他们的身躯连同那些房屋一并分崩离析。
陈丘呆呆地站在一条被鲜血染红的长街上,听到欢呼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房屋轰然崩塌的恐怖声响,震动连连从脚下传来,可他却置若罔闻。
他抬头仰望,看着天空那道如神似魔的身影,看着那个衣袂飘举,如仙临凡尘的年轻道士,嘴唇颤抖。
噗通!
陈丘不由自主瘫软在地,眼底脑海已经彻底被那一剑的风采填满,再无其他想法。
这时候,他茫然四顾,一片废墟,一片尘土扑入眼帘。
没有血色,没有惨叫,没有残肢断臂,但这片废墟本身就代表着死亡。
死了……都死了……
梅花降落下来,斗雪欢呼一声,因为自己又能飞了。
她对梅花制造的杀戮不感兴趣,梅花个性谨慎,在没有确认一件事之前不会轻易出手,只要出手,就不会做错。
梅花低头看了陈丘一眼,“还能站起来吗?”
陈丘被惊醒过来,望向梅花的眼中带上了一丝恐惧,可在清醒过来之后,他又意识到,眼前这位道长不仅救了他的命,还帮他报了仇……
“能!”陈丘忍着剧痛,自己站了起来。
却在这时,一声哭嚎响起:“呜哇爸爸!爸爸!”
梅花和陈丘转头看过去,就看到一个双目无神的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而那个孩子正在嚎啕大哭。
梅花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向着沙堡中心位置走去。
陈丘则是呆呆看了一会儿,才猛然察觉梅花已经离开,急忙跟了过去。
跟在梅花身后,他欲言又止。
“那些贼匪手上有多少条人命?”走在前方的梅花突然发问,没等陈丘回答,他便自己回答道,“小道也不知道,只知道那些贼匪让许多孩子失去了父亲,许多妻子失去了丈夫,许多父母失去了孩子,你觉得他们可怜,那些死在他们手下的人就不可怜吗?
“这座沙堡如此之大,便可知道这些贼匪已经传承了几代,在这期间,有多少人死在了他们的手上?当他们举起屠刀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再值得可怜。”
他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教育,他们被自己的父母长辈带上了一条不归路,这是值得可怜的,也是可悲的。
但是,从他们举起屠刀,对准其他人的那时候开始,他们就已经不再值得可怜可怜了他们,又有谁去可怜那些死在他们手下的真正无辜之人?
他们早就已经完成了财富的原始积累,可却还是没有放弃贼匪的身份,甚至将自己的孩子也培养成了贼匪,那么,覆灭就是他们所选择的未来。
一路走来,陈丘看到了许多孩子和妇女仍然活着,身上甚至就连擦伤都没有。
也看到了许多罪大恶极的贼匪被那位道长用术法禁锢起来,被带向了沙堡中央。
当他们来到沙堡中央,陈丘就看到有许多人从沙堡各处飞了过来,重重摔在他们身边。
陈丘不知道那位道长为什么要留下他们的性命,但看那些贼匪总是会被摔个半死,他就知道道长并非是在同情这些家伙,也没有打算放过这些家伙。
“这里,是一个监狱。”
沙堡的中央存在着两个建筑,一个是贼匪干部用以居住玩乐的高塔,一个则是监狱。
被贼匪们劫掠来的人就被关在这个监狱里面,里面关押着许多女性,也有一些男性。
“方才小道抽取了那个首领的魂魄……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训练自己后代的吗?”梅花挥手打开了监狱的大门,带着陈丘,拖着一众贼匪走了进去。
陈丘隐隐约约有了一些想法,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这处监狱很简陋,只有一道围墙,其余的,就是几张顶棚以及大大小小的笼子。
笼子里关押着许多人,他们大多麻木不仁,可还有一部分在看到梅花他们之后,就激动了起来。
“求求你!放我们出去!”
“救救我,救救我!求你们了!求你们了!”
“是大曦人吗?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拖着一群贼匪的梅花显然不可能是和匪徒一伙儿的,再加上他们之前听到的巨响,让他们有了许多猜测。
“他们会让他们的后代去强暴女性,然后杀死男性,而那些消耗品,都出自于这里。”梅花一边说着,拔剑出鞘,挥剑凭空劈砍,就将所有笼子给破坏掉了。
在陈丘震惊的注视下,梅花把一众贼匪丢到了那些笼子之间,“他们是你们的了。”
梅花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将那些已经麻木的人唤醒,“任你们处置。”
他的声音响彻在整个监狱,纵使牢笼被破坏,先前被关押在这里的人们也没有走出来。
监狱安静了片刻,然后那些贼匪就开始破口大骂起来,意图渲泄内心的恐惧,可却有更多人忍不住嚎啕大哭,苦苦求饶。
他们的声音点燃了整座监狱,被囚禁于此的人们再也按捺不住,怒吼着冲出囚笼,无数只手臂落在了那些贼匪身上,无数只手中抓住了囚笼的残骸,要将这些家伙曾经施加在他们身上的痛苦返还,甚至还有人因为争抢贼匪而打了起来。
陈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他的双臂都在颤抖,这是何等可怕的一幕……
“你不去吗?”声音从身旁传来,陈丘呆呆转头望去,就看到了一双流露出些许疑惑的眼睛。
随即,他心中的怒火也被点燃。
陈丘想起了叔伯兄弟惨死的景象,想起了他们的哭嚎和叫喊,“啊!!!”
然后,他就扑了过去,像是一匹饿狼,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