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缓缓转动,马蹄声踢踏不止,由两匹挽马拉动的马车行驶在阡陌之上,一个俊美如画的男子坐在驾驶座上,面无表情地操控着马车。
春风早至,长安周边的农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但他们也并没有抱怨,而是早早开始了劳作。
春日提早到来,也就意味着他们有可能可以多播种一轮作物,而粮食价格有官府做保障,多种多收也就代表他们能够得到更多的钱,明年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一辆马车在田间小路上行驶足以引人瞩目,而驾驶座上的那个美若天仙的车夫更是让人不由自主停下手上的工作,痴痴凝望,目光紧随。
这时候他们脑袋空空,只有马车走远,车厢遮去了那张面容之后他们才开始感慨:车夫都生得如斯俊美,车子里坐着的又是何等尊贵的大人物啊!
两匹挽马和一辆四轮马车在梅花手下就如同一个精准无误的机械,哪怕这条小路颇为狭窄,马蹄和车轮也未曾脱离路面半寸。
对于这一点,玉怜表示很惊奇,梅花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宝藏,没到时候,永远不会知道他究竟还拥有多少能力。
在此之前,她一直不知道原来梅花在小的时候就已经学习过如何驾驭战车,并且在驾驭战车的时候还能手持长兵器进行战斗——这还是他十二岁时候的事情。
扶摇观虽是道家一系的传承,但祖师爷却是一个儒生,对于他们而言,君子六艺乃是必学的科目。
姜樱、玉怜和斗雪安静地待在车厢里,窗外的景色足以让她们沉醉其中,排解烦闷。
她们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去哪里,姜樱不想回去被催婚,而玉怜也无处可去,也只有梅花有明确的短期目标,可距离清明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在这期间他们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虽说提早去天都的话也不是不行,但梅花此次下山就是为了看一看这人世间,故而他们商量了一下,就打算四处走走,快到清明的时候再出发去往天都。
“小弟,现在到哪儿了?”姜樱拉开车厢和驾驶座之间的挡板,轻声问道。
梅花回想了一下记忆在脑海中的地图,又估算了一下距离,“距离陈仓还有相当距离,不过一个月也应当足够到达西域大漠。”
在武宗北征西边的大草原时,距离大曦比较近的西域各国都被大曦顺手灭了,因为那些小国曾在大曦积贫积弱之时帮助北边的狼族劫掠过大曦。
他们也曾在大曦繁盛之时帮助大曦与狼族对抗,但把这一群墙头草放在一边,说不定又会导致边民被劫掠,故而武宗在亲身北征时,便封秦铭大将军为‘讨西元帅’,命其去征讨西域诸国。
而今,西域如同北方大草原一般,成了大曦国土的一部分,他们去大漠观光也只是在国内旅游而已,只需一个身份铜简,便能一路通畅无阻。
姜樱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把挡板拉上,虽说如今春风已到,但气温还残留些许寒冷,梅花可以不在意,可她和玉怜却顶不住。
梅花目不斜视看着前方,将周围与远处的景象收归眼底。
他不知道那场春风吹了多少里,将方圆多少里的土地转冬为春,让春日提前降临。
但放眼望去,直到他感知的极限,他都暂时没有发现这场‘春天’的尽头究竟在何处。
果然神州大地藏龙卧虎,比他强大的人谈不上比比皆是,但应当也不会太少,他还有继续向上发展的空间。
轻挥缰绳,两匹挽马打了个响鼻,脚步逐渐加快。
很快,马车就将小村远远抛在了后方,向着西边,向着玉门关驶去。
…………
噼里啪啦!
梅花他们的马车停靠在距离公路不远的一个空地上,他们在身前点燃了一个火堆,驱走了夜间的寒冷。
跃动的火光照耀在车厢侧面的玻璃上,反射出炫彩光华。
梅花的面容被火焰映红,他手持一个小勺在铁锅里搅动,眉目柔和,玉怜偷偷瞄了几眼,感觉怎么都看不够。
“好了。”
梅花声音淡淡,却如清泉于林间流淌,足以悦耳,沁人心脾。
玉怜从他手里接过一碗蛋花粥,坐在梅花对面的姜樱等待不及,捞起一勺蛋花粥,冲着勺子吹了几口气,便直接送入嘴里。
片刻后,她点了点头,“嗯,还行……”
恰在此时,梅花抬头望向了姜樱身后,柔和神态瞬间消失,又变回了原来那副冷漠无情的模样。
姜樱和玉怜看到他这副模样,便跟着看了过去,目光投入黑暗中,什么没有看到。
但不知为何,忽然有一股寒气从心底冒起,让她们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这时候,她们突然听到了一个细微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仔细一听,就能分辨出这个声音尖锐而高亢。
……是唢呐!
待她们分辨出这个声音来自何等乐器之后,更是不由得感到头皮发麻。
唢呐一吹,不是大喜就是大悲,可在这种荒郊野岭,哪来的大喜?
寂静寒夜中突兀响起一声唢呐,任谁都会心里发怵,更不要说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周围没有一户人家。
看了一会儿,梅花便收回目光,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碗里。
唢呐声一直持续着,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距离她们越来越近。
姜樱和玉怜埋着头喝粥,想要两耳不闻身外事,可即便她们想做缩头乌龟,也阻止不了锣鼓声越靠越近。
梅花把碗默默放下,用手绢擦了擦嘴巴,再次抬头望去,这时候,天上遮挡月光的阴云恰好被推开,清冷的辉光默然洒下,照落在远处那只通体红色的队伍上。
脸色苍白的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前头,在他身后,是抬着彩礼和花轿的轿夫,敲锣打鼓吹唢呐的八音队。
而在新郎官的前方,还有一队向两边撒出白色纸钱的侍女。
月光如水脉脉潺潺,在明亮的月光照耀下,梅花能够看清他们身上苍白乃至发青的皮肤。
和姜樱玉怜猜测的不一样,这唢呐吹的确是大喜,而非大悲。
吹唢呐的乐师奋力吹奏喜乐,双眼直突,像是快要跳出眼眶一般,可不管他怎么吹,这喜乐听上去都如哀乐。
那敲锣打鼓的更是如此,宛若从地狱幽冥传出的悠长叹息,纵使锣鼓喧天,亦无有走兽鸟雀来迎、来庆、来贺。
姜樱捏着瓷碗,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侧头偷瞄了一眼,却看到那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向他们含笑点头,登时被吓了一跳。
看到她的反应,新郎官愣了一愣,只得苦笑。
前方侍女中忽有一‘人’脱离队伍,向梅花他们这边飘来,手上捏着四份红包,向他们递出。
在那身厚重彩衣的遮掩下,隐藏着一具白骨身躯。
梅花抬头望向侍女那张清秀的笑脸,从那只骨手中接过红包,并未有半点厌弃。
见状,侍女松了口气,便转身离去,期间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因她已无身躯,所剩下的,仅只有一张脸皮而已。
梅花将红包轻轻放下,霍然起身向着远方竖起剑指轻轻一挥,随即,浓云开裂,一束月光从云霭之间的裂隙透过,照射大地。
新郎官先是一惊,而后大喜,喜上眉梢。
他侧身向梅花拱手致谢,忽而一甩缰绳,整支队伍便化作一道青烟随风疾驰,顺着月光之路的方向奔向远方。
这时,梅花将自己的那份红包拆开,一股灵气从中散发出来,分量不多,却聊胜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