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怜呆坐在屋内的一张椅子上,怀里抱着梅花留下来的木箱,木木望着前方,双眼之中没有丝毫神采。
她外祖父和母亲的尸体已经被盖上了一张白布,往来奔忙的亲戚也去了棺材店让店主帮打两副棺材。
有些事情本该她去做,可是看她这副可怜的模样,她的舅舅也没有说些什么,默默把这件事情包办了。
房门已经合上,狂风暴雪敲打门窗的声音也渐渐停息,周围一下又陷入了尴尬的安静当中。
仍旧蹲守此处的捕快瞥了玉怜一眼,很是怜惜地低叹一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亲戚和街坊邻居在玉怜眼前来来去去,可她却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眼前渐渐起了一片雾水,不知觉地抱紧了怀中的木箱,即便箱子的棱角会勒痛她的手臂和身体。
这已经是她最后的,仅剩的依靠!
“好冷……”玉怜吐出一口白气,低声说道。
她缩了缩身子,却没有让任何人靠近自己,当有人想要靠近的时候,她就会再次蜷缩身子,以此示之抗拒。
因丧葬琐事繁多,无论是帮衬的街坊邻居还是她的亲戚都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理会她,索性就让她一个人静静待在那里,反正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叩叩叩!
这时,忽有敲门声响起,倚靠在大门旁边的捕快更是被惊得蹦起,手按在佩刀上,出声喝问:“什么人?!”
他刚才没有听到半点脚步声!
“乃是小道。”门外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捕快愣了愣,脑海里便浮现出之前那个年轻道士的形象,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难以再忘掉他的相貌,更何况也是今早才见过的。
念此,捕快对屋子里已经呆滞住的人们挥了挥手,“无事无事,汝等且继续罢!”
说着,他拉开了大门,先有寒风携着些微肉香透入屋里,让玉怜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便下意识扭头望去,随即双眸变得明亮,一颗颗泪珠从脸颊上滚落。
梅花抱着斗雪踏入屋内之时,寒风止息,无数天光自他身后泻落,衬得他恍若神人。
但人们一眨眼,便发现这只是他们的一个错觉罢了。
捕快深深地看了这个年轻道士一眼,便打算把门关上,可当他目光投向门外之时,便是身体一震,动作也僵住了。
门外正跪着两具面容惊恐的尸体,他们身上无有任何伤痕,只是面无血色,好似是被活活冻死的,可他们身上确实穿着加厚的棉衣,理应不会被冻死。
“小道追上之时,两人已被雪魔杀死。”看到捕快这番模样,梅花解释了一句,至于斩雪魔的事情他不想说,太引人瞩目不好。
因为自身相貌,他本就已经足够引人瞩目了,若非学习过一些隐藏自身的术法,行走在大街上都会吸引到不少目光。
若是在将此事暴露出去,以后他行走天下的时候就会相当麻烦。
说罢,他便放下斗雪,让斗雪去玉怜身边待着,自己则走向堂内的两具尸体旁边,盘坐下来低声念诵起经文。
斗雪坐到了玉怜旁边的椅子上,右手拿着一只鸡腿吃得满嘴是油,左手拎着一个纸袋,内里散发着热腾腾的肉味儿。
斗雪啃着鸡腿很是开心,可是很快,她就察觉到玉怜正在看着自己,看了看手里的鸡腿,略有迟疑。
“吃吗?”斗雪把鸡腿伸过去,嘟哝着,“不吃的话我就自己吃了……”
看着伸到眼前的鸡腿,那上面的咬痕清晰可见,一颗颗泪珠从玉怜脸上滑落,她微微张开了嘴巴,小小咬了一口,只感觉关怀和温暖在口腔里炸开。
嘴里嚼着鸡肉,玉怜忽然哭出了声来。
看到这一幕,玉怜的亲属看向梅花的目光却是更加柔和了,只因之前玉怜怎么都不愿吃东西,连上去披件衣服都不让。
那个捕快还呆愣地站在原地,望了望门外,又看了看屋里,开着门也不是,关上门也不是,甚是尴尬。
所幸,接到报案之后,负责附近几个街区的捕头很快就又带队跑了过来,刚刚跑过街角,就看到了一群人正远远地站在那里围观。
看到捕头一脸惊愕地走了过来,站在门口的捕快叫了一声,将他惊醒过来。
“怎么回事?”眼睛盯着那两具尸体,捕头快步走了过来,刚走到那个捕快身前,便严肃发问。
捕快把事情复述了一遍,又指了指屋内正在诵经的梅花,其余什么也没说。
捕头朝里看了一眼,颇有些无奈。
那个道士正在诵经,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将那个道士唤走,毕竟这玉李氏与其父亲是受怨而死,就算李家不请人,官府也需要请人来做法事以祛除怨气。
而从个人角度来讲,那个道士正在给李家父和玉李氏诵经超度,念起能早日超生,投胎转世,若是他这时候把人叫走,说不定李家人会抄起东西来打他,这种情况下,他就算是被打了也是活该,称不上违抗官府。
摇头叹了口气,捕头向身后的一个捕快要来画像,对照起了画像与这两具尸体。
官府一向有聘请精通画道之人来描绘凶杀案凶手画像的习惯,画像栩栩如生,一看就能辨认凶手与画像有多少相似之处。
观察了片刻,捕头松了口气,“就是这两人了。”
随后,他回望屋内一眼,就让手下捕快将两具尸体抬回衙门,彻底结了这个案件。
…………
披麻戴孝的玉怜一直低头跪坐在两具棺材旁,每有人来上香,便麻木地躬身行礼。
双腿早已麻痹不已,只要动一下都会十分痛苦,可她却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
无论是吃饭睡觉都是在这里,当夜晚所有人都去休息的时候,整个灵堂就只剩下了她和梅花两人。
两天里,他们两人一直如此。
天色微亮,玉怜哭着从梦中醒来,看了一眼灵堂,看到梅花依旧盘坐在那里,安静诵经。
“……娘和姥爷给我托梦了。”玉怜抽泣着,哽咽着说,“他们知道我回来了,也赎身了,希望我能好好生活……”
说着说着,她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梅花抬眼看了眼灵堂,看着两具棺材上飘浮着的两个虚影,妇人和老人泪流满面,嘴唇微动,无奈轻叹一声。
哗啦啦!
耳边有锁链被拖动的声音响起,可是除了梅花以外,哪怕是斗雪都没能听到。
“两位,时辰到了,该上路了。”站在梅花身边,阴差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灵堂里除了玉怜的哭嚎声以外就只剩下了梅花的诵经声,妇人和老人都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两人一同颔首,跟着阴差走出了灵堂。
虽然没有回头去看,但梅花能想到,他们定然是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玉怜一直哭嚎着,她的亲戚也醒来了,只是许多人也都眼圈红肿,看到玉怜这副模样,触景生情,又跟着留下了眼泪。
人间最苦,不过生离死别。
梅花又闭上双眼,继续念诵着经文,不愿在看。
直至今日,已停灵三日,该出殡下葬了。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