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躺在床上的这个面容清癯,面色苍白的男子早在几日前就陷入了昏迷之中,谁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是捕快们都知道,这个被他们叫做‘荀三’的小子是被什么‘东西’给袭击了!
男子看上去年纪不大,最多二十岁,梅花跟师父学过一些玄术,所以只是站在门外扫了一眼,就粗略辨识出了那个男子的年龄。
一个面相苍老的男人坐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旱烟,手里提着一支被摩挲得透亮的烟杆,望了一下屋外的人,又默默抽起了烟。
余捕头进门之后就走到窗户那边,低俯身子对那个面相苍老的中年人耳语。
“……真的?”中年人吸了口烟,沙哑着嗓子问道,“我知道三子的情况,周围没有什么巫觋和道僧的事情我也清楚,老余,你实诚告诉我,你是不是在骗我?”
余捕头眉头一皱,不忿道:“老荀,你为救我丢了一条腿,你认为我是会恩将仇报的人?”
老荀没有回话,只是默默抽着烟,又转头看向了窗外。
看他这副模样,余捕头无奈摇头,转身邀梅花进屋,“道长,请。”
站在门外的时候,梅花就已经闻到了屋里淡淡的药味,那个被称作‘荀三’的男子毕竟也是昏迷多日,在这期间就连流食也难以食用,而且还有失血的情况,只得用药进补。
不过这样也撑不了多久!
只是站在床边看了几眼,梅花就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容乐观。
即便有药物增强造血,再加上有大夫施针封穴,造血的速度也远远比不上失血的速度。
现在这个男子之所以会看上去如此虚弱,就是因为失血过多,只要施加在他身上的邪术解除,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斗雪,去。”梅花拍了拍狐狸的小脑袋,一指床上的那个男子。
狐狸登时心领神会,一个跳跃轻巧落在床上,把鼻子凑过去,微微抽动。
“呜!”狐狸叫了一声,挺起身子,像模像样地转头对梅花点了点头。
一旁的几个捕快见状便发出了几声低呼,在他们惊异地注视下,狐狸跳到地上,向门外跑去。
梅花没有迟疑,当即转身跟了上去,步伐轻盈飘然,可谓是仙气盎然。
有书曰:“飞禽走兽游鱼灵明者,称灵兽,有异能,可助人,可害人。”
余捕头和其他几个捕快一样心中惊叹不已,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急喝一声:“追!”
砰!
窗外忽然传来一个声响,余捕头急忙扭头看去,房里的几个捕快还未有动作,老荀却是翻身跳出窗外,丢下了一直宝贵着的烟杆,跑过院子里的柴堆时顺手抄起斧头,用力跃起,单手翻过围墙。
捕快们急忙追上,快跑到围墙边上的时候,已经越过围墙的老荀在站在街上向院里大喝道:“宛娘,照顾好三儿!”
余捕头越过围墙,落地的时候就只看到了老荀提着斧子急奔而去的背影,额上青筋暴起,一边按着腰间佩刀大步流星地追上去,一边向身后的众捕快大喊:“我先跟上!”
老荀奔行在大街上,不顾旁人那些诧异的眼神和尖叫,左腿和义肢相连的膝盖位置已然生疼,但他的视线却一直死死追寻着那个飘然若仙的背影。
“老荀,你他娘的给老子停下!”余捕头紧紧缀在老荀身后,放声大吼,“这事儿我们来解决,你先回去,就你这跛腿你能做些什么?”
老荀咬牙死撑着,头也没回,从牙缝挤出了一句话:“那是我儿子!”
闻言,余捕头嘴唇一抿,不再说些什么。
这时候,就连最后一点衣袂都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那个年轻的道士于房屋顶上跳跃,行进速度极快,而他们奔跑在人群里,想要快起来都难。
扶着佩刀的余捕头把另一只手搭上老荀的肩膀,沉声道:“老荀,慢一点吧!你看你现在这样,等到了地方,你还能动起来吗?”
老荀的肩膀微不可闻颤抖了一下,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尔后不甘地捶打自己左腿,脸上写满了气愤。
余捕头和老荀都忍不住急促喘息,耳朵里也充盈着嗡嗡的声响。
他们已经跟丢了那个年轻道士,无奈之下,他们只得一边前进,一边询问路边行人,七绕八拐之后才找到了那个年轻道士。
老荀一瘸一拐地走在前头,手里提着一柄斧头,眼神凶狠,心中燃烧着无穷怒意。
余捕头走在一旁,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几个捕快,捕头有些疑惑,因为在那一路上,他们询问其他人的时候,他总感觉其他人看他们的眼神好像有些奇怪。
对此他心有疑虑,在他看来,这应该和那个年轻道士有些关系,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整个镇子都传开了,可他们却还不知道……
“就是这里吗?”余捕头把疑惑暂时抛之脑后,皱着眉头走到梅花身边,打量眼前的这座豪宅。
接着,余捕头就见到那个道士摇了摇头,听到他淡然道:“斗雪追到这就停下了,要么施术者是这里的人,要么施术者潜入了这里,无论是哪个,都绕不开这里。”
老荀暗自捏紧斧柄,但他也按捺住了愤怒和冲动,曾经作为捕头的那段时光的理智和狡诈重归身躯。
“……老余,上去诈门。”老荀咬着牙将这句话说出。
只需要一句话,余捕头便心领神会,走上前去叩响门扉。
片刻之后,大门后面出现稍许声响,随即大门被拉开一条缝隙,门房从中走出,“谁啊……噢,是余捕头!”
门房脸上泛起笑容,腰背微微佝偻下来,眯起双眼笑问道:“不知余捕头来此,所为何事?”
余捕头双手抱拳,严肃道:“前些日子荀家三子受了妖邪袭击,此时已是命悬一线,所幸得这位道长相助,寻到了那妖邪,可在搏斗之时不小心让它给跑了,随后我等追踪到此,现在那妖邪怕是已经躲入了宅中。还请告知柳老爷一声,我等是为了斩除妖邪而来,让柳老爷放我等入宅搜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什,什么?”门房脸色剧变,变得无比难看,手指颤抖着指向了一众捕快,“你们,你们怎能如此?!”
余捕头低头叹息:“我等也不希望此事发生,可除了道长以外,我等俱非那妖邪的对手,让其逃走也是无可奈何。”
门房的嘴唇颤抖着,也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恐惧。
就在余捕头和门房交谈之时,有一个捕快在向梅花介绍这座豪宅的主人。
“道长,这是一个柳姓富商的家宅,说出来您怕也是不认识,这个富商一直以来的名声都不错,但听说在暗地里与申城的某个大帮派有联系,做的是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
有余捕头的声音做掩盖,捕快不担心自己的声音会被那个门房听到。
闻言,一直面无表情的梅花眉头一皱,而这个时候,门房已经气愤地结束了和余捕头的交流,用力把门关上,回到豪宅中,要将此事知会老爷。
“呼呼!”蹲在梅花脚边的狐狸忽然叫了两声,刚刚转过头来的余捕头便看到那个年轻道士眉梢略微上挑。
“闻到味道了?”梅花低头问道。
仰望着梅花的狐狸又叫了两声,像是在回答。
紧接着,余捕头就看到了那个年轻道士冷峻地一甩衣袖,把拂尘靠在臂弯里,向他走过来。
“道长……”余捕头嘴巴微张,却愕然见年轻道士与他擦肩而过。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梅花背上,错愕当中带着略微的惊慌,哪怕是怒火上头的老荀也是一样。
门房骂骂咧咧地向宅子内部走去,陡然间,身后轰然巨响,一股暴风从后方袭来,用力将他推倒在地。
身体各处传来疼痛的感觉,可是他的大脑却暂时忽视了这些东西,强迫他惊恐万分地扭头回望。
大门已然洞开,实木的厚重门扉紧贴着两边墙壁,他的身边和身前洒落着许许多多粗糙无比的木屑和碎片,看那木屑和碎片的颜色,作为柳宅的门房,他又怎么可能陌生。
——这可是铁桦木的门闩啊!
平日里,若是没有机关的助力,他都不可能将其抬起。
可现在,可是这……竟然断掉了!!
门房嘴唇颤抖着,视线循着台阶和木屑向上望去,看到了一双普普通通的灰色布履,而那双布履踩在木屑上,正向他的方向走来。
门外的一众捕快呆愣地望着那个已经走入柳府的道士背影,原来那扇大门……是能被一脚踹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