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往,冯宝很多时候凭“穿越者”以“上帝视角”俯瞰唐人,总觉得他们知道的太少,思维落后且行事缺乏足够全面的考虑,简而言之,是“比较笨”。
可在今日,大唐皇帝陛下李治以及几位重臣却展现出睿智思想与行动魄力。
不懂的,可以问;问不出一个所以然也不要紧,因为,先“试试”,当无妨。
冯宝心里就纳了闷,他不明白,大唐君臣,何来勇气去“试”?
试错,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出的决定!摸着石头过河,说起来很容易,真做起来,风险极高,过了河,一切好说,要是过不去呢?如果在中途发生变故呢?后果不堪设想。
从离开“紫薇宫”那一刻起,冯宝就一直在思索……直到,马车晃晃悠悠进入“卫岗乡”,他方才整理出一些头绪。
对于“安东大都护府”,皇帝要的是长治久安,而且还不能大多消耗国力,在这个大前提下,那一片土地谁主政,如何具体实施,并不是那么特别重要。而谢岩在“策书”里提及的方方面面,不仅看起来能够以最小代价实现皇帝心中所想,同时还“设计”了一套“很不同”的制度,限制了“安东大都督”职权,因此,皇帝李治哪怕有不少地方想不通,也依然支持。
大唐军方虽在“安东”地界利益不大,但是对设“军械库”一事很有兴趣,问了一些细节后,即不再多言。
文官集团更是没有反对理由,要知道,“安东大都护府”境内置州府,很多官员将由朝廷任免,那可是一块大肥肉,送到嘴边不吃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正因为兼顾多方利益,加上冯宝在回答皇帝和宰相们问询时,多用了一些模糊观念糊弄,致使大唐朝廷最终采纳谢岩“策书”内绝大多数内容。
从表面上来看,是多赢,但冯宝却知道,谢岩在“尝试”。
如果说“卫岗乡”是在科技,文化和经济层面影响大唐,那么,“安东大都护府”,日后一定会在制度层面发挥特殊的影响力。
至于说,谢岩的终极目标,冯宝感觉还太遥远,一切慢慢来吧。
回到府邸,冯宝陪伴妻女两日以作休息,而后前去“卫岗乡”官衙。
作为“新安黜置副使”,谢岩不在情形下,冯宝必须担负起职责。
走进“公事房”,热茶堪堪奉上,守卫亲兵入内禀报:“侯爷,李公前来。”
“哦,速速有请。”冯宝知道亲兵口中“李公”应是李义府,急忙起身言道,且快步迎出。
“哈哈哈哈,冯侯红光满面,料有喜事也。”李义府一见冯宝走出,大笑言道。
“何曾有喜事乎?”冯宝完全不懂,至李义府近前行礼道:“小子见过李公。”
“冯侯得圣眷,妻女得上册封,岂非天大喜事?”
“陛下恩典。”冯宝笑道:“李公,且请入内叙话。”
“善!”李义府也不客气,应了一句,迈步进入“公事房”。
分宾主落座。
冯宝道:“李公素不喜进官衙,不知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听闻,谢侯奏疏得陛下应允,不日将昭告天下,老夫有一事不明,故而登门以询。”
“李公言重了,事有不明,修书一封便是,何故亲来?”
“事关重大,需慎之。”
“哦?”冯宝很是诧异,看了一眼李义府,见其非随口一说,便转首对一旁伺候的刘长河道:“退下,门外候着。”
“李公但请直言。”冯宝目睹刘长河退出房间,方才开口道。
“‘安东’之境,涵昔日三国,今归置‘大都护府’,宛若一体,谢侯以‘分制’限‘大都督’,可谓神来之笔,圣心得安也!然——”李义府话到此处,抬眼看向冯宝,语调略低些道:“然‘安东大都督’换做异族可汗,岂非异曲同工乎?”
“李公说笑了。”冯宝面色丝毫不变,脸上微微带笑,心里却是翻起巨浪,因为他相信,李义府此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限制肆意妄为,随心所欲的皇权,那是谢岩曾有的想法,也是冯宝认为必须的事。要不然,自家生命安全恐怕都没法保证。但是,在具体做法上,冯宝想不出来,这一次却从谢岩“策书”当中隐约感觉到,正是基于此,在皇帝和宰相们面前,他含糊应对很多事,以蒙混过关。哪里能够想到李义府居然能够察觉出一丝端倪——所谓“异族可汗”,不过是“皇帝”代名词罢了。
心念电转之下,冯宝先是举杯品一口香茶,跟着又道:“异族部落众多,事,多议而决,可汗虽首领,亦靠兵马强壮也。‘安东大都督’乃朝廷授命,天子之臣,怎可类比乎?”
李义府当然能够听出来冯宝话里意思,那不外就是二者权力来源不同,不好相提并论。可是他更加清楚,自己眼前这个年轻的大唐勋贵,必定是揣着明白在装糊涂。于是,他斟酌片刻,话语声又低了两分,问道:“倘若为一国,又当如何?”
“李公还请慎言!”冯宝实在吃不透李义府到底在想什么?只能正色道:“谢警官与吾虽有隙,然其忠于大唐之心,却不容置疑。”
“冯侯莫要多虑,老夫之意……”
“李公所想,冯某明了于心,然行正事需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天时?地利?人和?”李义府嘴里轻轻自语,右手不断轻抚胡须,似在有所思。
冯宝静静地注视李义府,心想:“连我都还没能完全整明白,你要是能想通了,那才叫有鬼。”
果然,大约半炷香后,李义府发出一声长叹息,微微摇首道:“或是老夫多虑也!”
“自是如此。”冯宝抓住机会,赶紧岔开话题道:“李公任‘督学’一事,不知可有定夺?”
李义府闻言一愣,反问道:“不曾听闻娘娘有问询学堂之事,以如今之学堂,岂是老夫安身之处?”
“学堂之事,冯某托请贺兰侯爷黜置,料明年开学前后定有回音。”
“原来如此。”李义府微微颔首,旋即道:“‘精英学堂’成为官学,老夫自是责无旁怠。”
“李公此言差矣。”冯宝笑道:“‘精英学堂’现为私学,谁任督学,俱在冯某一言,若成官学,变数甚多,此时居于此位,他日何人又可多言?”
李义府那是多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懂“先、后”之别,过往一直没有答应冯宝出任“学堂督学”,怕得是成为官学一事遥遥无期,那样一来,居学堂而窥庙堂的想法就得落空,可此刻冯宝给出了一个大概期限,又明确指出成为官学后,有些事情会不可控,在这种情形下,再说“不”,难免和自己过不去了。
于是乎,笑而允之!
与李义府畅聊一上午,冯宝受益颇多,对于大唐朝廷上下也有了更多更深了认知,这对日后应付朝廷各个衙门有着极大帮助。
在官衙食堂设宴款待,那是理所应当,李义府酒足饭饱后,方才告辞离开。
冯宝亲自将其礼送出官衙,而后命人将各类待办文书送至“公事房”,他花费整整一个下午,才把需要自己签署和过目的公文处理完毕。
“长河,让人回府禀告夫人,就说吾有事,晚些回去。”冯宝紧跟着又道:“另外差人去请石子、方九、林大憨、卫德子他们四个前往‘知味楼’,本侯宴请他们。”
“侯爷,房郎君今日亦在乡里,要不要一并唤上?”
“嗯?他来做甚?”
“回侯爷话,房郎君去了学堂,听闻是请教黄一清先生。”
“那就一起请吧。”冯宝无意多问,说完即迈步往官衙外走去。
冯宝请客,石子等人自然欢喜得紧,无一人不允,都以最快速度赶赴“知味楼”……
第一个出现在冯宝面前的是房元昭,紧随其后是石子和方九,林大憨与卫德子则是联袂到来。
“让掌柜的上菜。”冯宝吩咐了一句,跟着对石子他们几个道:“今日找尔等前来,只为解决个人问题。”说完,他似乎想起这是在大唐,急忙又解释道:“就是给你们找媳妇,想说什么都直说,谁都不许闭口不言,听清楚没?”
“找媳妇?”
“啊——?”
“校尉——吾……”
几个年青人瞬间都有点懵,全都有些傻了眼,互相之间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