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响后,紧跟着冯宝兴奋地大声道:“杠上开花!糊了!”
“啊——又糊牌?”贺兰敏之瞪着眼睛似乎不信盯着冯宝翻开的“九筒”,嘴上道:“如此手气,也太好了吧!”
“怎么?想赖账?”冯宝满面红光,裂开嘴笑道:“放心,输不了两天咯。”
“幸亏是快到了,再玩下去,咱家可就身无分文了。”
“公公莫怕,没钱本都督借,最多从王禄分红里扣。”冯宝一边“和牌”一边说。
“大都督再扣,禄儿怕是今年都没了。”
“无妨。”冯宝笑道:“难得手气兴旺,不玩个痛快,岂非憾事。”
“唉……咱家舍命作陪便是。”王福来苦着一张脸说道。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况上命征伐‘百济’,想来战利品亦不在少数,何必忧虑。”贺兰敏之码着牌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冯宝接过来道:“战事胜败,未知也,不可妄言。”
贺兰敏之道:“冯兄与谢侯联袂出战,区区‘百济’何足挂齿。”
“正是,非如此,大都督怎可逍遥如斯。”一直没有说话的李聪,开口言道:“无必胜之念,大都督又岂会邀公公观战。”
在座都是聪明人,有些话点到既止,多言无益。
王福来传旨“广州”,后随船“出海”,此为“圣意”,于己实无多大益处。然冯宝邀其“军前观战”则不同,一来大军征战,但凡获胜,战利品分配主帅拥有全权;二来为军功,计在谁人身上,那也是主帅一句话的事,旁人很难得知详情,在不太过分的情形下,朝廷也不会过问。
也就是说,冯宝此举,实际是有意为之,摆明是给王福来“送好处”,但前提是,此战必胜!
这些事,众人心知肚明,却谁也无法说,毕竟王福来是“天子近侍”,得些好处,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所有人都有一点非常不明白,大都督冯宝如何断言此战必定获胜呢?李聪在牌桌上所说,本意也在于此,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冯宝怎会不知李聪用意,可他没法说啊,总不能告诉大家,平灭“辽东”乃是历史必然吧。
冯宝不主动说,别人拿他也没辙,牌局依然继续,输赢自由天定……
午膳后,冯宝没有再上牌桌,而是下了船舱,回到自己舱房里,且让人请贺临石过来叙话,在他看来,有些事情到了需要明说的时候了。
“咳咳咳咳”,伴随着一阵咳嗽声,贺临石在高大棒引领下,进入冯宝舱房。
“老朽见过大都督。”
“贺老不必多礼,快快请坐。”冯宝对于这位有过“大恩”的老人极为客气,甚至连称呼也变了,且亲自将热茶递送其手。
“谢过大都督。”贺临石接过热茶道。
“至多两日,船即靠岸‘登州’,有一事,吾思之再三,意欲告之。”
“都督大可明言。”贺临石道。
冯宝看了一眼高大棒,示意其退出,而后言道:“恕吾直言,贺老乃‘犯官’,无‘圣谕’,不得回,此为朝廷法度,断不可废。然贺老于吾有‘救命之恩’,定当报之,故——吾以为,贺老可效力军前,待立下军功,吾亦可奏明陛下,功过相抵,赦免以往,不知可否?”
贺临石当然知冯宝好意,自己一介“犯官”,岂能大摇大摆地回来,所谓“效力军前”一说,不过是掩人耳目,难不成还真让他一把老骨头走上战场?绝无可能的。
“有劳大都督费心,老朽年迈,早已看淡生死,唯不放心孙儿矣。”
“此事贺老无需多虑,吾自有安排。”冯宝又道:“贺老可领‘录事参军’衔,任职大总管帐下,待战后,由大总管上报君前,想来更为妥当。”
“大都督用心良苦,老朽感激不尽。”贺临石欠身行礼,又道:“老朽听闻,‘新安侯’谢大总管与大都督同窗,亦为挚友,乃今上信臣,其治下‘卫岗乡’百业繁盛,堪称‘大唐第一富庶’所在,不知是否?”
“贺老所言不差,谢侯警官乃吾至交好友,同年为官,一殿为臣,其才学堪称无双,吾不及也。”冯宝说完,看向贺临石,问:“此事人所皆知,贺老如何问及?”
“咳咳咳咳……”,贺临石连续咳嗽一会,跟着饮一口茶,平复胸气,后道:“大都督征西域、领水师、出远海、变革军制,桩桩件件,皆非易事,然大都督谈笑间轻松以对,在老朽眼中,本朝恐少有人及,谅比肩谢侯,亦无不可。”
“贺老此言何意?”冯宝听其话里有话,追问道,且语气中流露稍许不满。
贺临石似乎未觉,自顾自言道:“两位侯爷同出一门,且具为惊才绝艳之辈,肝胆相照,相互扶持,堪称佳话!当今天子宽厚,泽被天下,有二位侯爷相佐,盛世可期也,然,大都督可曾有想过,百年之后,亦当如何?”
冯宝知道贺临石意思,所说不外指李治归天后,下一任皇帝可未必会“重用”,于是言道:“贺老有所不知,吾无意为官,此番战后,当卸甲归田,何来百年后事?”
贺临石笑而摇首,缓缓言道:“如此大才放任在野,无此可能,老朽若是所料不差,‘水师都督’一职,非侯爷莫属。”
冯宝默然不语,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走到这一步,再想回归普通人生活,多半已无可能,只是他觉得,贺临石话里意思,似乎并不是指“为官”一事,便又问道:“纵使身居庙堂,又有何妨?”
“一山且不容二虎,一朝又何能容下?倘若谢侯爷积功位列朝班,得天子信用,他日一人之下,实属必然!老朽请问大都督,今上容得,后,可容得?”
唐朝,可没有灵魂拷问这种说法,但是冯宝知道,且更加懂得。
贺临石说得是隐晦,但意思已是非常明确,从根本上来说就是,谢岩得当今皇帝陛下信任,步入朝廷,掌握大权是早晚之事,而冯宝执掌“水师”,且“水师”并不在“关中”,即等同于脱离朝廷掌控之外。再加上二人相交极深,在此情形下,事实上构成了对于“皇权”的极大威胁。正如贺临石所问那般,李治不在乎,可是下一任皇帝呢?
冯宝比谁都清楚,李治继任者武则天,可是一位很强势的“女皇”,她是否容得下?那可没人说得准。归根结底,不受约束的“皇权”,才是最大威胁!
后世有一句“将权力关在牢笼中”,冯宝很是认可,只是目前做不到,既然如此,那还是得解决问题。
贺临石所说仅仅是一种可能,但是极有可能出现,当然,对于穿越者冯宝而言,提前规避并不难,可是他也想知道,古人,又会如何解决此问题。
于是,冯宝很认真地道:“贺老肺腑之言,吾受教了。何解?还请指教一二。”
贺临石缓缓抬起头,目视面前冯宝,一字一句,极为郑重地道:“谢侯爷需要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此非大都督莫属。”
“对手?”冯宝轻轻念了一声,而后默然。
冯宝完全明白并理解贺临石所言,只是这件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过,甚至连那一丝念头也不曾出现过,即便此刻觉得“言之有理”。
想到和做到,有本质不同。
贺临石知道冯宝需要时间认真思考,便也绝口不提!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一次足矣。
大大小小,几百艘船只,沿着海岸线向北,动静不可谓不大,况且每一艘船只皆悬挂“大唐战旗”,任谁也知晓,此乃朝廷“水师”。尤其“长安号”和“洛阳号”两艘巨舟,在周围小船映衬小,如同巨无霸一般存在,令人过目难忘。
自进入“山东”水域,即有渔船发现“水师”踪影,并报予地方官府知晓。
官府不敢怠慢,迅速派人以“六百里加急”通报“渤辽督运使”。
“来了!终于来了!”刘仁实收到地方官府发来军情通报,忍不住大声道:“即刻传令下去,冯都督领麾下‘水师大军’,明日可抵,三军备战,随时待命!”
“喏!”
随着传令兵将消息传出,整座大营都沸腾起来了……
连日枯守军营,早已经耗尽将士们心气,加上“水师大败”,主帅孤军作战,胜负未知,军中士气低落。
但此时此刻,仿佛在一瞬间,所有人都“活了”一般,往日的精气神又再次出现。
“传‘督运使’刘公爷将令,明日‘点卯’,全军出迎。”
当此“将令”传遍众军之际,冯宝所在之“洛阳号”,已经进入“登州”水域,明日,将出现在“登州水师”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