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并不容易。
作为学子,方九和林大憨都没有亲手杀过人,因此,当他们手中的铁枪、马槊捅入别人身体,抽出时,一大股鲜血喷出的惨状,让他们不由自主的惊呆了。
可这是战场,在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情况下,岂容有丝毫分心。
仅一两个呼吸之间,他俩身上分别被人砍了两刀,幸好浑身皆有甲胄防护,并未能造成实质伤害。
钢刀砍在铁甲上,发出的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唤醒了方九和林大憨有些迷惘的神智,两人不约而同地大喝一声,挥舞手中兵器,将近前的敌人逼退一步,紧跟着如闪电般刺出,每一个来回皆带起一串血珠……
铁枪、马槊,都属于大开大阖的长兵器,虽然适合群战,但缺点也比较明显,那就是杀伤力弱了些。
但是高破军不同,他双手执“陌刀”,左右挥舞,挽出的片片刀花,凌厉而密集,凡刀势覆盖下,断肢横飞,惨嚎连连……
“后退——”不知道谁大喊一声,原本气势如虹、悍不畏死的贼寇瞬间停手,并且缓缓后退十步,方才停下。
一阵风过,灯火摇曳不止,照的地面数具尸体忽明忽暗,且带起浓重的血腥味,窜入每个人呼吸之中。
方九他们可不认为敌人会放弃,所以在第一时间恢复体力,并且调整战斗姿态,也就成了必然。
“高破军居中突前,吾等侧后相助。”方九趁着敌人在调整的机会,也下达了自己命令。
高破军并没有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但他师承前隋将领,深知在战场上,个人勇武不足以持,保证军阵完整,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想也不想,横移两步,立于通道正中,而方九和林大憨居左右各退半步,以护其两翼。如此安排,正是为了发挥高破军手中“陌刀”之威力,以求给敌人最大杀伤。
就在此时,城楼上休息的官军开始快速下城,或许直到此刻,他们才反应过来。
罗盛是神射手,很久以前,谢岩就告诉过他,远程射杀敌人首领和给予本方支援,才是第一要务,因此,他骑马留在原地戒备,故而发现了官军的行动。
只不过罗盛压根不信任这些官军,故大声喝道:“城下有吾等守卫,尔等莫要离开城墙,以防贼人攀城。”说话同时,长弓挂马,双手各执一上弦挂箭短小强弩以作防备,只要官军下城,他就准备出手拦阻,在他看来,方九他们的背后,绝不能够出现不可信任之人。
幸好这一幕并未出现,带队的军官,听到了城门洞内传来的厮杀声,但是并没有看到贼人出现城里,情知必定是有人在门洞里阻拦,既然如此,守住城墙也就成了刻不容缓的事了。
军官二话不说,当机立断,率领军卒匆匆原路返回。
目睹官军离去,罗盛松了一口气,只是等他再看向城门洞里时,却是大吃一惊。
或许贼人首领有过从军的经历,他们并没有像大多数盗匪或者叛军那样,依仗血勇和人多发起冲锋与混战,而是以数人并排,呈“一”字型执盾平推,而后面跟着的是执长枪者,如此阵型,乃是军中常用,但也是最为有效的一种步兵突击军阵。
高破军再勇武,也无法应付密集的“枪林”,无论如何格挡,总有长枪可以刺中身体,哪怕方九、林大憨二人在一旁协防,也是难以避免的。
每一次被长枪刺中,高破军都感觉如遭锤击,仅数息间,至少被刺中五下。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身上的铁甲质地绝佳,居然没有被刺穿,可即便如此,那滋味也不好受,更重要的是,他只能一步一步后退……
“高破军,快闪开!”罗盛的大声疾呼,清晰的传入每个人耳中。
刹那间,高破军感觉到左侧方九横移至墙壁边,再联想到刚才那一声呼唤,他瞬间明白了为何指名道姓让自己闪开,想来是他们之间,有一种默契!
高破军一个箭步横窜至左侧,身形还未站稳,即感觉身侧有利箭破空划过,紧跟着,惨叫声响彻门洞。
稳住身形的高破军看见执盾贼人中有两人倒地,可还没等看的清楚,又有利箭破空而来……这一次,他看的是非常清楚,两支短小的弩箭,洞穿盾牌,直接将执盾者射杀于地!
“天呐!”高破军暗自惊呼,他根本不敢想象,弩箭竟然能够有如此威力!
事实上,纵然精钢弩箭可破甲胄,但并不具备洞穿盾牌再杀人的威力,之所以今日显得恐怖无双,原因在于贼人的盾牌乃是自制,仅能防护寻常弓弩。
罗盛自己也没有料到弩箭能够如此杀伤贼人,他依旧按照原先设想,发出弩箭后,拿起长弓,挂箭疾射,一弓两箭双发,连开三次弓,发出六箭。
罗盛用的是“四石弓”,虽然比北方草原堪称传奇的“射雕手”所用“五石弓”低一个等级,却已经是非常强悍了,在短距之内,以及特制“破甲箭”的加持之下,军中制式盾牌亦有可能被射穿。
按照罗盛原先的想法,短弩扰敌,长弓伤敌,但他完全没有料到,敌人的盾牌似乎和纸糊的一样,竟然连短弩都挡不住,自己在极短时间内发出的四短六长的十箭,居然给贼人以重创!望着城门洞里众多倒地哀嚎连连的贼寇,他不由得暗自叹息:“早知道都用弩弓了。”
连续不间断三开强弓发出六箭,那是罗盛能力的极限了,不稍作休息,双臂连一桶水都提不起来,更勿论其它了。
方九当然知道罗盛的这一“特性”,是以立刻大声招呼高破军、林大憨重新回到通道路中,以保持原有的“拦阻之势”。只是,这一次的突前者,变成了林大憨。
无论力量还是战技,林大憨都不认为自己会差过高破军,上一次的较量,踏空房顶那纯属意外,而今日在战场之上,看谁杀伤贼人更多,那才是真正的比试。
况且,适才高破军连续中枪的情形林大憨也都看到,虽然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但影响身手那是肯定的,这也是他主动“突前”的根本原因。
贼人并不知道罗盛暂时无法提供远程支持,那么,当盾、枪形成的军阵难以发挥有效作用的时候,凭借个人勇武的混战,也就成了唯一的方法。
刀枪并举,喊杀声连绵……
今夜,“泉州城”注定是不平静的。
贼寇来袭的消息,如同风一般传遍全城,大户人家开始预备逃亡,平民百姓有选择离家者,也有选择紧闭门户,躲在家中。
大街上很混乱,托儿带女,举家逃亡者不在少数……
“去西门、北门,那里安全。”
“东门、南门皆有贼寇,要走,只有西、北两个城门。”
冯宝见百姓慌乱,只能一边赶赴南门,一边让亲兵们告诉百姓正确的离开方向。
卸下生活物资,那需要一些时间,所以冯宝带人离开客馆的时候,比方九他们晚了小半个时辰,加上不是骑马,而是赶着马车步行,哪怕速度再快,也很难。
眼看快到南门,厮杀声已经清晰可闻,冯宝刚准备下令加快速度之际,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声音唤道:“校尉,校尉!”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冯宝大吃一惊,急忙上前喝问:“刘长河,你是不是疯了……”
“师父”明崇俨的呼唤打断了冯宝的话,紧跟着就见他矮小的身形从刘长河身边跳下车辕,三步并两步的跑过来道:“师父莫怪,是弟子用刀胁迫长河兄回来的。”
“你——”冯宝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其实他不用细问也知道,一个有心“胁迫”,另一个无意抗拒,算得上是“合谋”。
不过冯宝知道,眼下并不是追究这件事情的时候,再者,来都来了,总不能撵走吧。
“行了,跟在为师身边,不许乱跑!”冯宝简单地说了一句,而后招呼众人继续快速前进。
一炷香后,冯宝率众来到罗盛身后,他粗略观察了一下战况,即明白方九他们在城门洞里死战阻拦贼人,罗盛则利用弓弩提供支持,且负责射杀穿过拦阻跑进城内的贼人。
“再坚守一会。”冯宝抬首对马上罗盛说了一句,接着回身大声道:“立板为盾,城前二十步,列车阵!”
“得令!”一名亲兵大声应道。
随后,一众亲兵开始将平板马车推到城门前二十步距离处,以“一字型”放置,而后支起马车底板,形成一个斜面。
虽然在城里砖石路面上难以固定,但是抵御步兵冲击还是完全足够的,毕竟贼寇,没有大队骑兵。
“两人一组,弩弓上弦。”冯宝再次发出命令,说完,又对一旁罗盛道:“让他们回来吧,接下来,让贼人尝尝强弩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