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岩新任的“亲兵队队正”姓吴名成,乃昔日“武平堡”军中较为年轻的一位。说是年轻,那也是相对王三狗他们而言的,其实真实年纪已过三十,都是俩孩子的爹了。
吴成以及此次随谢岩来“长安”的亲兵都是新人,他们谁都没有见过王伏胜。
因此,当有数辆马车停到“谢府”门前,王伏胜率先走下马车且径直向府内走进去时,守卫大门的亲兵和恰好在门房有事的吴成都有些看蒙了。
直到王伏胜进得门内,吴成方才迎上前行礼问道:“敢问公公何人?”
如此一问,令王伏胜一怔,反问道:“汝可是新来的?王三狗呢?”
吴成算是听出来了,眼前这位公公,多半是老熟人,否则不会如此询问,只是自己职责所在,不得不说道:“老王、老张两位大哥留在乡里筹备婚事,此次随县子而行,皆是新手,还请公公见谅才是。”
王伏胜轻轻地“喔”了一声,而后道:“汝去通报一下谢县子,就说王伏胜来了即可。”
此刻吴成已经猜出王伏胜身份不凡,更加不敢怠慢,一面让人去向谢岩通报,一面亲自招呼王伏胜在门房暂且休息片刻……
“王伏胜来了?”谢岩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再三询问后,确认的确是皇帝身边的那位王大总管,他这才匆匆前往迎接,只是心里非常纳闷,昨晚刚从“太极宫”回来,现在王公公就上门了,难道说皇帝陛下又想起了什么事吗?
谢岩匆匆赶往前院,人还没到,就听得前院传来马嘶之声。他知道,府门左边的侧门是日常马车进出之用,可那道侧门几乎就没有使用过,毕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遮人耳目的人物前来,将马车停在大门外,有专人看管就足够了。
奇怪归奇怪,谢岩顾不上去那边的小院查看,而是依旧前往大门处。
门房里,谢岩看见王伏胜一个人坐在那里,悠哉地品着香茗,赶紧上前打个招呼,见个礼,随后四下张望了一下道:“这帮家伙也太没规矩了,怎能让公公独自在座。”
“县子莫怪,是咱家让他们去接马车进府的。”王伏胜说着从座位上站起来,道:“谢县子,请吧,同去看看陛下和娘娘的赏赐。”言罢,迈步而出。
“公公,好端端的,何来赏赐?”谢岩实在有些不明白,紧走两步,来到王伏胜身边问道。
“嘿嘿,县子去了便知。”王伏胜看了谢岩一眼道:“陛下和娘娘对县子的恩宠,那可是深厚的紧,本朝能够有此恩赏者,县子可是第一人也。”
谢岩整个就听不懂,还想再问的时候,已经走进了连通侧门的小院。
小院内,四辆老式的单人马车分左右停放整齐,每辆车边皆站着两名小宦官,四周大约十名府内亲兵空手而立,看他们那表情,似乎也是茫然不知。
“禀县子,此乃王公公吩咐……”
“知道了。”谢岩直接打断了吴成的话,阻止其继续说下去,而后转向王伏胜,道:“还请公公明示。”
王伏胜并未做回应,而是上前两步,环顾四辆马车一眼,最后以他那特有的尖细嗓音道:“全都下来吧。”
话音刚落,马车边的小宦官,一个伸手去掀车帘,另外一个则伸出一只手臂,很快,就看见一只手搭在了小宦官的手上,紧跟着,一名身穿宫装的女子出现于谢岩眼中。
仅仅片刻功夫,四辆马车上走下四名宫装女子,而且还是那种极为漂亮的女子。
“公公,这是……”谢岩已经都不知道如何问是好了。
“陛下说了,谢县子为国操劳有功,居于‘长安’无人服侍,特赏赐四名宫女。”王伏胜简单说了下,而后向谢岩笑道:“县子还不谢过圣上恩赏。”
哪怕心里是百般疑惑,也得先“谢恩”再说其他。
“臣拜谢陛下隆恩。”谢岩依礼拜谢之后,再向王伏胜道:“不知公公可知缘由?”
“咱家听闻县子带有好茶,何不……”王伏胜似笑非笑地看着谢岩,故意没有说完,就等他接过话去。
如此浅显之事,谢岩自然看得出来,当即接过话道:“屋外风大,公公且请随某家书房叙话。”说完,又向吴成吩咐道:“安顿一下几位姑娘。”随后即请王伏胜与自己同去书房。
进得书房,谢岩仅让人送来一壶热水,自己亲自动手给王伏胜沏了壶茶,跟着坐下道:“此究竟为何?好端端的,陛下怎会如此恩赏?”
王伏胜看也不看谢岩,自顾自地端起茶杯,仔细看了看杯中的茶叶,跟着吹了两口热气,口中赞道:“果然好茶。”紧跟着将茶杯放回茶几上,这才缓缓言道:“尊夫人许氏,尚好否?”
简简单单的一问,谢岩马上领悟出事情的原委,多半是皇帝已经知道了冯宝和许爰的事,觉得“赐婚”一事办的甚是不妥,所以来了这么一出,当作是“补偿”了。
谢岩知道,李治绝对是好心好意,在大唐人的眼里,夫人,那都是用来传宗接代的,不满意,多找几个妾室即可,正是基于这种思想,才会有王伏胜送来四名宫女一事,而且,那四名女子甚是明艳,足见李治之用心良苦。
千年的时空差距,形成的巨大差异,是谢岩无法弥合的,哪怕心里再不认可,那也只能强颜欢笑,咽下这杯“美酒”。
皇帝是不能有错的,也不可能有错,谢岩深深的知道这一点,况且木已成舟,往后如何,他还未及细想,如今,皇帝又来了这么一出,恐怕除了添乱,也没什么好处。
谢岩顾不上多想,他还得应付王伏胜,无论怎样,也必须表现出欢喜之意才是。
“陛下之隆恩,实无以为报,请公公代为禀报陛下,就说谢某当尽力报效朝廷,以不负圣意。”
“县子之言,咱家定然带到。”王伏胜道:“另有一私事,咱家想问下县子。”
“公公请明言。”
王伏胜道:“听闻‘大宝商号’的大掌柜与新科进士王禧同为王福来之亲侄,不知可有此事否?”
“的确如此。”谢岩道:“昔年冯县男办商号时,吾等无人无财,王福来公公与吾等也算有些交情,开了口自然不好回绝。”
王伏胜轻轻摇了摇头,叹道:“咱家无意过问那些陈年旧事,然王福来此番自西域归来,办事得力,陛下甚是欢喜,如今其品级、职位皆与咱家相同,日后恐、恐不甘于人下矣。”
谢岩听出来了,王伏胜是有些担心了,也难怪,王福来爬升的速度太快了,在宫中短短几年,已经是第二号宦官总管了,而且由于武皇后相对比较强势的缘故,王福来的权力也跟着水涨船高,已经令王伏胜感到了不安,可是,在没有实际威胁之时,缘何说这些呢?实在有些令人费解。
谢岩想了想,道:“公公伺候陛下多年,地位固若金汤,何须担忧?”
王伏胜道:“咱家已过五十,垂垂老矣,无心和人争什么,然过些年,咱家手脚不灵便时,自无法继续服侍陛下,届时于宫里寻一小屋,了此残生便是,小小愿景也不知可否实现矣。”
结合王伏胜前后所说的话,谢岩觉得,自己应该是弄懂了其话中意思——就是其想通过自己或者冯宝,带话给王福来,表明自己不想争什么,以及平安渡过余生的想法。
只是谢岩有个地方不明白,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位王公公可有做了什么不利于公公的事?”
“他敢——”王伏胜声调陡然提高了几分,跟着道:“那个小崽子翅膀还没那么硬。”
谢岩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只要这两位王公公还没有到水火不容的程度,那事情就还好办。
“王公公,您老可能想多了。”
“此话怎讲?”王伏胜道。
谢岩说道:“只要那位王公公没有对您老做过什么,依谢某看来都没事,怎么说,坐在今日之总管宦官的位置,那也是陛下和娘娘的恩典,到手的东西,换做谁也不会放弃吧,公公您说可还是此理否?”
王伏胜默然了,心里还是颇为认可谢岩的说法,当然更主要的是,王福来始终对自己恭敬有加,并没有因为地位的提升而改变。
谢岩见王伏胜不说话,知道自己的话多少起了写作用,便跟着说下去道:“那位王公公不会不懂得有些事情,需要熬时间的,他日若有机会见到,谢某定会与之叙说,您老放心好了。”
王伏胜无言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平心而论,谢岩对于两位王大总管宦官,都颇有好感,或许这是他们在历史上默默无闻的根本原因,那就是相对来说,更像普通人,而不是那么“邪恶”。再者说,宫内有两位大总管相熟,怎么着也比一位要强上许多,因此,只要有可能,谢岩还是乐于在他们之间充当调解人,更何况王伏胜今日所说,只是一份担忧,并非实实在在起的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