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头去备车,谢岩带着王三狗直接走到官衙大门处等候。
等上片刻,没等来老张头的马车,却看见房元昭领着一个半大孩子走了过来。
“元昭见过县子。”房元昭走近后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狄青拜见谢县子。”那孩子却是行了大礼道。
“快快请起。”谢岩上前两步,扶起那孩子,同时看向房元昭问:“此子可是迪亚马之孙?”
房元昭道:“回县子话,正是。”
“甚好,汝可带其直接去找高督学,吾已让人前去说过此事,自有安排。”
正当此时,老张头驾着马车来到官衙前,谢岩对房元昭道:“汝自去便是,吾尚有要事。”说着,就迈步走向马车。
“县子且慢。”房元昭快步走到谢岩面前,又道:“县子可是去‘宝庄’?”
谢岩听得一愣,停步转首看向房元昭道:“汝是如何知晓?”
房元昭行礼言道:“师父下午差人送狄青过来的时候,命人捎来一封信,并言明‘若县子去宝庄,就立刻呈上,若不是……’。”
“信在何处?”谢岩已经感觉到了事情异常,没工夫听房元昭把话说周全,直接伸手说道:“快把信拿出来。”
房元昭也不磨蹭,探手入怀,取出一封信交到谢岩手中。
谢岩想都不想当即拆开信,只见冯宝用炭笔歪七扭八地写道:“警官,有件事情早晚你都会知道,新婚夫人许爰,其实就是乡里的许愿先生,这么多年,我们居然不知其男扮女装,真是可笑之极。其父千里从西域将其带回,就是为了与你成亲,还望善待之。据我所知,令夫人身有暗疾,生育子女的风险极大,还请注意此事。”
看到此处,谢岩已经是无比震惊,且心中冒出无数个为什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抑制住心中的五味杂陈,打起精神继续看下去。
冯宝在信中又道:“我去一趟南方,找寻高产粮种,同时把蔗糖那件事给落实,你知道的,这两件都是大事,指望其他人太慢了,还是我亲自去吧,怎么说这也算公务对吧?你就在陛下面前替我请个假好了,反正乡里有你坐镇,不会有事的。”信没有落款,也写得极为随意,就如同两个老朋友之间的叙话一般,说结束就没有了。
“三狗!”谢岩一面收起信,一面大声道:“速带一队人去‘宝庄’,无论如何也要把冯县男给我拦下来。”
这没头没脑的命令一出口,听得王三狗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做,更加不知道为什么。
“校尉……”
“谢县子——”房元昭抢先言道:“还请县子不必如此。”
“为何?到底出了什么事?”谢岩大声问道。
房元昭不答,而是深深作了一个揖,并说道:“元昭恳请县子莫要派人前去追赶师父。”
“按汝所言,冯宝走了?”谢岩几乎不敢相信地问道。
“师父已然离开‘宝庄’。”房元昭以肯定的语气说道。
谢岩这一次没有追问,甚至连话都没有说,只是注视着房元昭,锐利的眼神仿佛想要看穿他的内心,不如此不足以洞悉一切!
严格来说,房元昭并不知道冯宝究竟走了没有,他只是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那就是赞同“有些事,需要距离、时间去淡忘和解决”。
“元昭”谢岩终于开口问道:“是否发生了事?需要你师父回避我?”
房元昭无言以对,只能保持沉默。
在很多时候,“沉默”本身也是一种答案。
谢岩读懂了房元昭的表情!同时也知道自己应该问不出什么。可他真的是不甘心啊,自己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却让最好的朋友为了“躲开”而远走他乡,这一去,何时才能归来呢?
转过身,谢岩一语不发,缓慢地向官衙里走去,一步、两步……步履之沉重,任谁也都看得出来。
“校尉……”王三狗追上去低低地唤了一句。
谢岩举起右手轻轻地摇了摇,而后缓缓进入官衙。
老张头同样看到了谢岩挥手示意的动作,赶紧下了马车,快步追上王三狗,两个人一起追进官衙,至于房元昭就不再他们考虑之内了。
“公事房”里,谢岩负手而立,久久不发一语,因背向大门,所以王三狗他们看不见其潸然泪下的表情,况且即便是看见,也无法理解谢岩心中对于冯宝离去一事的悲伤!
谢岩就想不明白了——怎样的事情,能够让冯宝离开?
要知道,他们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好朋友,有着共同浴血奋战、共同打造出“卫岗乡”的经历!可以说是战友,更可以说是生死之交,尤其同为来自千年之后的穿越者,如此特殊的经历,那是千年不遇,谢岩对于冯宝的重视,在某些程度上甚至于超过自己,可如今,他走了!
谢岩有些自责,为何昨晚冯宝说了一些很费解的话时,自己也没有警觉,哪怕有一丝一毫的警惕之心,也能够从冯宝所说类似于“交代后事”的话中听出来不寻常之意,从而弄清楚事情原委,也好解决问题。甚至于,当日苏永兴发出提醒的时候,都完全没意识到。
自责也好,唉声叹气也罢,都无法解决任何问题。谢岩逐渐控制住情绪,开始认真思考最要紧的一件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有一点谢岩很清楚,那就是房元昭肯定知道真相,然他不说,怎么问都没有用,且以此类推,如杜风、黄守义等人也一定如此,要不然他们早就应该告诉自己了。那么,除去他们,还有谁会是知情者呢?
谢岩仔细想了一下冯宝的随行之人,发现除了贺兰敏之以外,其余都是他最亲信的人,他们要是会说,那房元昭早就应该先说了,可见,除了从贺兰敏之那里想办法外,应该没有第二个好办法。
念一及此,谢岩顾不上许多,伸手擦拭一下面部,回身即道:“走,我们去‘贺兰府’上。”
贺兰敏月今天在家摆弄了一天的花花草草,感觉有些累,便让侍女烧了热水,在房里泡着热水澡……她闭着眼睛,躺在浴桶里,享受着洒满花瓣的热水带来的舒服感觉……
隐约之中,贺兰敏月似乎听到了门外有脚步声,随即听到自己的侍女前去门外询问,并且还隐隐约约地传来了说话声……
很快,侍女回到身边,低声道:“外面来人传话,说是谢县子来拜访,然少郎君外出未归,县子竟执意等候,故……”
“谢县子来访?”贺兰敏月突然睁开眼,不仅打断了侍女的话,还直接从浴桶里坐了起来,跟着道:“去告诉管家,好生招待,吾随后即到。”说完,竟然直接站了起来。
一边伺候的另外几名侍女,赶紧上前忙碌,有擦拭身体水渍的、有去拿衣服的,忙的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正厅里,管家满脸笑意地陪着谢岩,不时地述说着一些关紧要的闲话,其实就算贺兰敏月不吩咐,招待好谢岩那也是必须的,怎么说这位年轻的“新安县子”那也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不可怠慢。
谢岩哪有闲工夫听管家絮叨,之所以坐在那里,纯粹就是为了等贺兰敏之回来,若不弄清冯宝的事情,他是不打算离开的!
“县子不好好在家陪新夫人,怎有空来府中呢?”贺兰敏月人刚到门口,声音就已经传了进来。
谢岩闻言起身,本想着行个礼打声招呼,结果看到贺兰敏月后却是一愣,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素来大胆且不拘小节的姑娘,竟然会披着一头长发,未作任何修饰就跑来见自己。更要命的是,她可是一位真正的美女,而且随着年龄增长,不仅越来越漂亮,且越来越有女人的味道,今晚没有着盛装,长衫裹在身上,曼妙动人的身材尽显无遗!
“咳咳”谢岩干咳两声,以掩饰自己略显失态的神情,而后言道:“吾登门造访,实有要事相询少郎君。”
“兄长去了‘洛阳’,下人们都不知道。”贺兰敏月说了一句后,走到主位的椅子前,然后回身对谢岩道:“县子请坐,不管何事,吾亦可转告兄长。”
谢岩并未坐下,而是又问:“能否告知谢某,少郎君去了‘洛阳’何处?”
“怎么,县子欲连夜去‘洛阳’?何事如此急迫?”贺兰敏月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谢岩问道。
谢岩不敢对视,将眼神落到地面,同时道:“确有急事,还望告之。”
贺兰敏月看着谢岩满脸焦急的模样,眨了眨眼睛,半晌后才说出:“兄长只说了去‘洛阳’,可没说去哪里呀。”
谢岩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顿时觉得胸中郁闷无比,胸腹之间犹如有一团火无处发泄,真的很想大声吼叫一声“为什么——”只是身在他人府中,万万不可做此失礼之事!
谢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情绪稍稍稳定一点,拱手向贺兰敏月道:“多谢,告辞了。”说完竟转身欲走。
不知道是转身的幅度大了一些呢,又或是什么其他情况,谢岩刚刚看见大门,就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摇摇晃晃的,旋即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