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休沐,所以许家兄弟和王德俭都不用早起,唯一不同的是,王德俭心里有事,故而醒来之后便独自离去,他需要回家好好的静一静,以整理思路。
回到家,跟夫人打了一声招呼后径直进了书房,还没等坐下来,一名仆役出现在门外,并说道:“禀郎君,国公府千金的事打听到了。”
王德俭摆了摆手,示意他进来说话。
仆役走进后,恭声道:“禀郎君,国公府上确有一位千金,是贺兰少郎君之亲妹,原先一直住在府上,后来去了‘卫岗乡’游玩,听说玩得很开心,至今未归。”
“甚好,先下去吧。”王德俭简简单单一句话打发了仆役后,开始静坐思考。
他首先排除了诸如“太原王氏”一类的世家以及开国功臣那一批勋贵之家,那么剩下来的,只有皇族、后族以及新贵和名士这四大家族了,而皇族之中,皇帝的嫡亲当中没有合适的人选,有的只有高祖皇帝与先帝留下的那些王爷们,可当今皇帝对于这些王爷们素来不喜,定然不会从中选择,所以,皇族基本可以不考虑;至于皇后一族,武家乃是小姓,人丁不旺,况且当今皇后对于其同父异母的两个哥哥甚是厌恶,因此也可以说,后族无人。
然而,当想到这里的时候,王德俭忽然想起了刚刚仆役的话,心说:“对呀,后族无人,可皇后的侄女,那不是也算是皇亲吗。”
念方及此,王德俭不由得眼前一亮,当下提笔,在纸上写下“贺兰小娘子”五个字,而后放下笔,又开始思考名士之家……
想来想去亦觉不合适,不合适的原因倒也简单,随着“皇家卫岗学堂”的名声逐渐显露,其重“算学”及“格物学”而轻“儒学”的做法,渐渐为名士所不满,已经有不少人放出风,务必要在此次科举中,挫一下“皇家学堂”的名声,让世人知道,“儒学”才是正统,而皇帝态度好像很暧昧,只是在观望,从未说过一个字,那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名士之家显然也不大合适。
至于朝廷新贵,除了谢岩、冯宝外,那就只有“中书令”李义府、“礼部尚书”许敬宗以及刚刚被提拔为“黄门侍郎”的杜正伦。
三位新贵当中,李义府出身寒门,且自从升为宰相后,对王德俭一直不闻不问,他又怎么可能会把好事安到其头上呢?那么剩下的只有许家和杜家了。
杜正伦出身“相州”洹水杜氏,称得上名门之后,前隋时领“羽骑尉”一职,贞观年间卷入太子李承乾谋反案,遭到贬谪,直到有“英国公”李绩举荐,才得以回朝为官,且直接成为天子近臣,职任“黄门侍郎”。
王德俭对于杜氏的情况不是特别了解,其家中是否有合适女子并不知晓,然一般大家族内,枝枝蔓蔓的关联甚多,想来总有个把合适的。
至于许家,王德俭那是太了解了,合适的女子有两位,都是许敬宗的侄孙辈。
其中一人即是许爰,而且为嫡出,另一人为庶出,不过,因其生母早亡,从小由嫡母养大,故而知者甚少,算是嫡出,也不为过。
王德俭想了又想,最终在纸上写下了“许氏二女、杜氏一女”这八个字,然后长长地舒了口气,在他看来,四人当中选择二人,足矣。
既已有结果,那自然事不宜迟,趁着休沐之日,王德俭再一次登门许府。
书房里,许敬宗招呼王德俭坐下后,问道:“德俭莫非已然有了章程?”
“回阿舅话,确有了章程,还需阿舅定夺。”王德俭随即将自己去“周国公府”一事以及自己的想法,详细的叙述了一遍……
许敬宗一边仔细听着,一边微微颔首,显得颇为认同,直到王德俭最后说出他认为的合适人选时,才轻轻皱了下眉头,等到全部说完,方才开口道:“国公府上的贺兰小娘子当然合适,只是,选我许家之人,岂非有假公济私之嫌?”
“阿舅所虑甚是,然举贤尚不避亲,况女子乎?再者,圣上若是应允,旁人又有何可说?”
王德俭最后一句话,对许敬宗颇为触动,只不过兹事体大,他尚需再权衡一番方可决定,毕竟这件看起来不大不小的事情,影响和牵扯不小,呈报皇帝之前,必须要想好所有利害关系。
“德俭啊,汝此事办得甚好,老夫很满意。”许敬宗说着不急不忙地端起了面前茶杯。
“替阿舅分忧乃份内之事。”王德俭赶紧回了一句。
许敬宗满意的点了一下头,轻啜一口茶水,再放下杯子道:“现任中书卢舍人,身体有恙,李中书有意做出调换,不知德俭可有意否?”
王德俭闻言大喜,急忙起身,行大礼道:“德俭谢过阿舅提携之恩。”
“起来吧。”许敬宗淡淡说了一句,跟着道:“甥舅之间,不必虚礼,汝且先回,静待佳音便是。”
若是换了寻常人,可能真就会开开心心的回家等消息去了,但是王德俭却从来没有把自己的阿舅想得那么好,他从许敬宗的话中,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不必虚礼”,但“实礼”都是要有的吧!
于是,王德俭赶紧起身告辞,他得尽快回家去置办一份重礼,否则不足以体现“甥舅之情意”。
许敬宗不担心王德俭能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在他看来,想要升官儿,不放点“血”哪成,即便是外甥,也不能例外。此刻的他,更操心的依然是“人选问题”,好在范围大大缩小,而且王德俭还提供了四个非常合适的人选,那么究竟呈报谁给皇帝呢?
经过很长时间的思考,以及权衡各种关系以后,许敬宗终于决定,向皇帝呈报三人,至于最后是哪两个人,那就完全看皇帝的意思了。
次日,朝会结束后,李治如大多数时候一样,前往“两仪殿”,只是今日无大事,所以他并没有召集重臣议事,而是准备阅看一会奏疏。
翻了两本毫无新意的人事任免奏疏,并御笔签了一个“准”字后,李治再无兴趣看第三本,自龙榻上起身,径直走向平日练字作画的书案。
王伏胜那是太了解皇帝了,赶紧示意距离书案最近的小宦官去做好准备。
李治走到书案后,提笔欲落之际,忽然停了下来,开金口而道:“看看可有要紧之事。”说完,这才落笔纸上。
王伏胜岂敢怠慢,赶紧去翻阅那些奏疏,以便将那些重要的挑选出来,留待李治歇下后阅看。
奏疏并不少,即使匆匆浏览,也需要不少时间,等到王伏胜大致看完后,李治也差不多完成了一幅画作,那是一副简单的《荷花盛开图》,王伏胜认得出来,那正是宫中景致,且惟妙惟肖,十分逼真。
等李治停下笔,静静欣赏片刻,自认还不错,便放下御笔,王伏胜见状,急忙端过早已由小宦官备好的一盆温水,以供李治净手之用,而后奉上干净的明黄色干毛巾,同时满脸堆笑,奉承地道:“陛下画技愈发精湛,本朝恐无人能及。”
李治被王伏胜这番奉承的话给逗乐了,笑道:“朕作画如何,尚且自知,何来旁人不及?”
“启奏陛下,在奴婢心中,陛下任何事情皆是天下无双,况区区画乎。”
“哈哈,汝之阿谀之功倒是精进不少,也罢,此画赏了。”李治颇为高兴,随手将毛巾扔到一边,边说边直接走向龙榻。
“奴婢谢过陛下赏赐。”王伏胜紧跟李治身后,同时恭声而道。
“说说吧,可有要紧事?”李治坐下即说道。
“回禀陛下,多是日常政务,并无特别紧要事,只不过,关于‘赐婚’谢县子与冯县男一事,‘礼部’许尚书倒是上了奏疏。”
“哦,许卿家选定哪家啊?”李治看起来很是随意地问。
“回陛下,奴婢怕是说不好。”王伏胜小心翼翼地说道:“许尚书总共提出三位人选,由陛下定夺。”
“三位人选?许卿家倒是持重的紧,拿来吧。”
王伏胜闻言,立刻从奏疏当中找出许敬宗的那份,恭恭敬敬地呈送到李治面前。
李治拿起奏疏即翻阅起来……
“呵呵”李治看完奏疏,不觉轻笑两声,接着道:“许卿家还真不避嫌啊,连自家人都给算上了。”
王伏胜没敢立即接话,而是偷偷瞄一眼皇帝表情,见很是轻松全无半点不悦,这才敢开口附和道:“可不是嘛,不仅有自家人,竟然连皇后娘娘家的也给惦记上了,真是不知所谓。”
李治微微摇首道:“此话差矣,皇后家的女子成年那也是要嫁人的,许卿家倒也五错,不过事关皇后家事……”说着,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来啊,移驾‘清宁宫’。”
“谨遵圣谕!”王伏胜想到不想地应道,紧跟着回身大声道:“陛下起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