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蒸过的“辽参”汁水,被小心翼翼的喂入韩成口中,尽管暂时看不出效果,但从韩成发出轻微的呼噜声里,众人安心许多,毕竟只有睡得好,伤势才能更好的恢复。
这一日,大半时间都是裴士峰在讲述“长安”和大唐发生的各种变化……每当说到精彩或是些意外之处时,总能引起赞同及唏嘘声。
待到塔尔里的接风晚宴结束后,裴士峰和匡胜都没有回营的意思,而是主动提出——商讨当前战事。
于是乎,中军大帐撤下宴席,回复原样,包括塔尔里在内的六名高级军官及林运、刘定远和裴士峰、匡胜,共计十人,组成了一次规模不小的“军事会议”。
裴士峰率先道:“诸位,吾等奉命前来助战,然因军力及携带物资有限,故作用实则有限。因此,末将需要知晓当下情势,以便根据我军特点安排应对之策。”
塔尔里听完后(通译所说,下面皆略去),对林运道:“那就请林大夫来说下当前形势好了。”
林运也不推辞,当即接话道:“自‘大食人’步卒吃了大亏后,如今他们改换了作战方式,以五千步兵配属两千骑兵的方式,组成多支单独军队,以相互间隔不超过十五里的距离,在方圆五百里之内多次来回梳理,以试图发现我军大营,并寻机决战。”
“末将请问林大夫,为何大军固守这一线?继续诱敌深入,岂非更佳?”
林运道:“裴兄有所不知,此地为放牧及产粮之地,一旦失守,将动摇军心,可谓干系重大,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言退。”
林运说得很隐晦,但裴士峰还是听出了话中之意,估计是“波斯人舍不得放弃,所以才会陷入被动。”
裴士峰当年也曾参加过游击战的讨论,知道在兵力劣势的情况下,固守某一区域,可谓是下下策,只是他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将领们可以决定的。
裴士峰知道自己不擅长谋略,因此直接言道:“‘武平特混营’兵甲犀利,配合‘波斯军’打掉一两支步骑混合的队伍还是不难做到,然末将建议,战后大军后撤,等候程副使回来为好。”
“为何后撤?打掉两支‘大食人’步骑混合队伍后,我军当可以展开反攻,彻底击败敌人!”
裴士峰看了一眼说话的“波斯”将领,又望向林运,大有等他介绍一番的意味。
林运道:“此为军中勇士铁勃将军,韩兄一命即是铁将军拼死抢回。”
“多谢铁勃将军。”裴士峰先是拱手谢过,跟着道:“将军有所不知,‘武平特混营’战力固然强大,然所需军械在贵国无法补充,所以,无法相助大军反攻;至于说,请等待程副使归来的缘由,恕末将无法直说,此为大事,需程副使与国王殿下商议确定,但末将可以向诸位保证,那绝对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一旦正式实施,贵国将拥有更多的兵源和战马,那才是和‘大食人’开战的最好时机。”
“将军所言当真?”塔尔里忽然问道。
“千真万确。”裴士峰道:“此事由‘安抚使’冯县男策划,详情末将不知,待程副使归来,一切都可知晓。”
“请问程副使现在何处?”塔尔里再问。
裴士峰道:“程副使已在路上,再有月余,当可抵达。”
塔尔里微微点首,心知多问也无用,即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以贵军携带的军械,不知可以应付怎样的战事?”
裴士峰沉吟片刻后道:“当视敌军强弱而定。”说完又提高了些声调,继续道:“如能遭遇‘大食人’最精锐之师那就最好不过,吾等将战而胜之,以示我大唐之赫赫军威。”
塔尔里道:“作战一事,那是容易的很,附近就有两支‘大食人’的队伍,只不过既然要打,那就得争取最大的胜利。”
“将军所言极是,末将恭候将军安排。”裴士峰话说得很客气,可任谁也知道,“武平特混营”真正的指挥权,那是在林运手中,塔尔里是决定不了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商议军略之时,裴士峰很少开口,很明显,他只把自己当成了执行者。
同样身为执行者的铁勃也是极少参与作战方略的制订,趁着众人忙于商议之际,他向刘定远提出:“能否前往唐军营地一观?”
观摩军队的营地,那可是大事,刘定远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分别通报给林运和裴士峰。
考虑到铁勃自战场上救下韩成,故而林运没有反对,裴士峰本就不介意此事,只不过让匡胜陪同而已。
经过一整天的时间观察,铁勃那是大开眼界,回到中军大帐后,对塔尔里道:“唐军真是太强大了!难怪他们唐人如此骄傲。”
塔尔里丝毫不觉得意外,反而笑着问道:“都看到些什么了?”
“唐军的武器太好了!军械更是不曾见过,而且军营无比整洁,甚至还有什么专门的‘医护兵’和‘工兵’,听说连每一匹马、每一个士兵能携带多少东西那都是有规定的,能少不能多,说是会影响战马速度;还有什么……”
等到铁勃兴奋地将自己一天所看到的内容全部道出以后,塔尔里这才开口说道:“大唐之富强,恐怕远不止这些,昔日林大夫说过,最强大的军队永远是以后,可见,军备一道,大唐永无止境。今日之‘武平特混营’,相信不会是大唐最强的,但是在吾等眼里,那已是无可比拟。”说完,想起一事,又问:“关于程将军的事,可有听到什么?”
铁勃道:“那位匡校尉说了,此事很复杂,他不大清楚,应该只有程副使知道详情。”
塔尔里轻轻点了点头,如此结果倒也不出乎预料。
对“波斯人”不能说的事,但是对于同为唐人的林运等人来说,那就不算事了。
裴士峰和刘定远将冯宝的设想基本告诉了林运,并且还特意多问了一句:“这地方,‘石漆’真的很多吗?”
“很多!”林运肯定地道:“单这一片区域,好像就有两处,只是那东西什么用也没有,校尉要来做何用?”
裴士峰和刘定远均摇首而道:“怕是除了谢县子,旁人皆不知晓。”
林运叹道:“两位校尉真是大才啊,分别数年,不仅繁华了一乡之地,又弄出那么多闻所未闻的东西,实在是太不可以思议了。”
“那倒是,刘某他日归朝,一定要去趟‘卫岗乡’。”
“同去!同去!”林运微微一笑道。
不管有多少人想要去“卫岗乡”,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眼下要紧的如何打好接下来的一仗。
按照“军官使节团”和“波斯军”商议的结果,决定集中在外打游击的一千五百骑兵,以他们做诱饵,吸引“大食军”中追剿最为积极,战力最为强大的一支步骑混合队伍进入大营正前方五十里处那一片适合骑兵作战的开阔地,力争一战打残这支队伍。
林运告诉裴士峰:“将要面对的‘大食军’中,那两千骑兵很不一般,根据抓获的‘仆从军’斥堠说,那些头上缠着白布,全身披甲的骑兵好像是什么‘教士军团’,人数不多,总共只有四千,上一次大战当中,韩兄即是伤在他们手中。”
裴士峰道:“管他什么军团,此战必定让他们记住,大唐是得罪不起的。”
“说得好!不过,切莫轻敌。”林运依然提醒道。
裴士峰曾经听谢岩说过,为“神”而战的敌人是可怕的,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肉体和灵魂已不属于自己,完全属于那常人无法知道在哪里的“神”,对付他们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彻底的从肉体上摧毁他们,让他们去天上和“神”去会面好了。
因此,裴士峰特意通告全军:“接下来的战事中,敌人甚是凶残,当下死手,莫留后患。”
五天后,裴士峰率军离开营地,同时上路的还有铁勃带领的两千骑兵,再加上作为诱饵的一千五百骑兵,“波斯军”可谓是全军出动,大有孤注一掷的意味。
考虑到“大食军”通常在追击时,会采用两到三支步骑混合队伍进行大范围包抄的作战方式,所以林运和塔尔里两人拟定的作战方略是,由裴士峰军正面迎战,待打乱“大食人”骑兵阵型,再由铁勃率军接上冲锋,而担负诱饵的骑兵,主要对付列阵步兵,不求杀敌,牵制住即可,待裴士峰军突破“大食人”骑兵后,前来破开步兵军阵,如此当可取得大胜。
无论是塔尔里还是铁勃,甚至包括“军官使节团”的其他成员,都无法理解为何如此使用“武平特混营”,在他们的认知当中,少数骑兵强行突击列阵步兵,那是需要很高伤亡为代价的,稍有不慎,甚至有可能全军覆没!
可此事由林运提出,且裴士峰不仅同意,甚至还表示出可以配合“波斯”骑兵,全歼步兵的意思。
那么,真实的结果怎样,就只能在战场之上见分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