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冯宝来说,“胡人侦骑”的事情,算不得大事,和迪亚马谈过后的第二天,他去找了裴行俭。
许多事情和冯宝猜测的差不多,“西州都督府”乃至“安西都护府”,其实都知道“胡人侦骑”的存在,只是由于侯军集的缘故,谁也不愿意触碰那些陈年往事。
因此,当冯宝主动接过处理此事的时候,裴行俭很是有些佩服,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凡是和“谋反”沾边的人或事都是禁忌,能躲则躲,至于在“西州”安置些人,那根本不算事。
等冯宝回到馆驿,常远一脸兴奋地跑来,说是迪亚马找来一个手艺高明的工匠,能够制作出符合要求的“麻将”,说着还拿了一个做好的样品出来。
冯宝看了一下,觉得那雕工真是没的说,“幺鸡”被刻的栩栩如生,甚至超过了后世机器弄出来的。他马上让常远去办理此事,也好让自己尽快有点可供玩耍的东西。
两天后,第一幅完整的“麻将”在大唐问世了,从那一刻起,“西州馆驿”里噼里啪啦的麻将之声从未断绝过……
转眼新年将至,在迎接“显庆二年”的当晚,冯宝包下整座“胡人酒肆”,宴请城中大小官员及有名望的乡绅,其中自然包括迪亚马和酒肆老板葛木,至此,“胡人侦骑”这一历史遗留问题,终于被半公开化,这为日后冯宝彻底解决此事,也算是打下一个基础。
同一片天空下,“长安”、“洛阳”、“卫岗乡”以及大唐广阔疆域内的所有城乡,都在欢庆新年,甚至于行军在外的各路大军也都停止行动,一同渡过这美好的一夜。
然凡是皆有例外,西行途中,有一支千余的队伍,却在寒风中,踏雪前进。
并不是他们着急,而是前几日遇上的暴风雪,耽误了不少时间,领队的裴士峰认为,既然休息够了,那么适当赶夜路,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刘副使,我军一路行来,西域那些小国为何如此毕恭毕敬?”或许是路上太无聊,匡胜向并辔骑行的刘定远问道。
“我军出发没有多久遭遇一支突厥千人队,你匡大猛士一马当先,带领大家血洗了那支队伍,相信那些小国应该是得到了消息,再者,以我军之强大,除了‘突厥人’,其他哪个小国敢啊,哪怕如‘吐火罗’,举国之兵也不超五万,岂敢对我军不敬?”
匡胜道:“某家一直不甚明白,县男为何要让吾等先期赶往‘波斯’,副使可知详情?”
刘定远叹了一口气,再道:“某家也不是很清楚,似乎带有炫耀武力之意。只不过如今看来也不是坏事,至少沿途各国,不会对随后的老程他们造成威胁,且还能提供粮草,这已经很不错了。”
“冯县男想法莫测,非吾等可以想到,还是尽力执行便是。”匡胜说完看向前方黑漆漆的夜空道:“早日赶去,和‘大食人’打一场,咱们也就可以回乡了。”
“是啊,离开‘长安’已经六年了,再过两年,等接替的使节团来了,吾等也该回家了。”
“会有新的‘使节团’?”匡胜颇有些意外地问道。
“不好说。”刘定远接着道:“此事某有问过冯县男,他也不甚明了,不过按他之意,吾等做的越好,陛下的决心也会越大,自然也就会有新的‘使节团’。”
匡胜虽是粗人,也能理解其中意思,简单而言,那就是朝廷和皇帝都在等着看刘定远他们的结果再做决定。
“放心吧!我军之战力,哪怕人少,也必定杀得‘大食人’片甲不留,让虏寇从此不敢与我大唐为敌!”匡胜以坚定的语气说道。
刘定远同样坚决地道:“理当让所有的敌人拜倒于我大唐铁蹄之下。”
简短而充满热血的对话,让两位大唐年轻的军官又一次浑身充满了力量,他们不知不觉中加快了速度,而且始终保持下去,直到进入“吐火罗”境内。
“吐火罗”国土面积不小,然国力贫弱,加之缺乏铁器,故而军力不堪,好在其国素来与周边大国交好,且一直受‘波斯’保护,所以倒也平安。也正因为有此传统,所以一般而言,只要别人不惹,其国从不多事,哪怕如军队过境此类大事,也不加多问。
只不过这一次有些不同,大唐军队第一次出现在“吐火罗”人眼前,一支全甲胄的骑兵队对于缺少铁器的“吐火罗”君臣而言,那威慑力是巨大的,尤其当刘定远以大唐使节的身份向“吐火罗”国王递交盖有“葱山道安抚使”冯宝大印的文书中写明“大唐与‘波斯’乃友邦,友邦有难,大唐决计不会坐视!”这等于是明摆着告诉“吐火罗人”,莫要打“波斯人”的主意。
如果说,原先“吐火罗人”还有点趁火打劫意思的话,那么在收到大唐正式文书的那一刻起,彻底没了那种想法。因为他们发现,单单那支一千来人的队伍,就足以击溃自己的大军,更不用说大唐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队伍,相比较而言,“大食人”还是太远了些,而大唐是完全得罪不起的,于是乎,“吐火罗”国王不仅回了一封国书给刘定远,让其带给大唐皇帝陛下,还馈赠了许多礼物,以表明臣服之意。
“波斯”王室以及百姓一起,暂时居住在“吐火罗”境内,此地距离“波斯”不足百里,原先有几个部落,后因土地贫瘠,陆续迁移去了别处,形成了一片很大的无人区。
“大唐军官使节团”的家眷们和“波斯”王室其他成员共同居住在最东边的地势平坦之处,且有军卒守护。
然而,就在他们住下半个月后,一支兵力五千人的“吐火罗”军队抵达了附近,美其名曰:“保护!”
只不过谁都知道,“监视”和“趁火打劫”的意味恐怕更浓一些。
黛丝有个习惯,每天中午待儿子睡觉后,她都会在营地里走上一会,尤其会向东凝望一段时间。
林运的夫人喀丽尔是黛丝好姐妹,她知道黛丝的心事,所以时不时的过来一下。
“黛丝,听说前方有消息传来了。”喀丽尔走近后说道。
“又有谁死了吗?”黛丝轻轻地问道。
“不知道,现在王后已经不允许通报详细战事了。”喀丽尔接着叹息一声道:“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不赶走‘大食人’,永远不会有好日子。”
喀丽尔道:“黛丝,再坚持一下,过两年,就可以回大唐了,一切也都结束了。”
“那姐姐你呢?”黛丝问道。
“还不知道。”喀丽尔嘴角泛出一丝苦笑,道:“黛丝是最幸运的,除你之外,还没有其他人得到一个承诺。”
黛丝道:“听郎君提过,好像大唐不欢迎外族人。”
喀丽尔摇首道:“不全是,似乎还有其他原因。”
黛丝问道:“林大夫没有说过吗?”
喀丽尔没有回答,显然那就是答案。
接下来,她们谁也没有说话,而是共同望着远方那一道山脊,或许那是眼中唯一能够看到的风景线吧。
突然,有两个黑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很快,黑点越来越大,距离营地也越来越近,直至能够看清楚,那是两名骑兵。
“是布力他们。”黛丝首先辨认出来道。
喀丽尔急声道:“那一定是‘吐火罗’军出动了,快去王帐。”
气势恢宏的“王帐”内,一群衣着光鲜的贵妇围在一名年轻美丽的女子身边,七嘴八舌地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喀丽尔和黛丝进帐后,一语不发,直接来到“军官使节团”家眷当中,静静地站立着,等候消息。
功夫不大,两名军官快步走进“王帐”,喀丽尔她们都认识,一是王室卫队长额吉,一是“军官使节团”的童进。
“启禀王后,根据斥堠来报,一支不明来路的骑兵正快速前来,请王后下令末将出战。”额吉直接道出来意。
“童将军怎么看?”年轻的王后按照自己丈夫卑路斯的意思,向“大唐军官使节团”发出询问。
“回禀王后,来者为骑兵,敌我不明,理当结阵出战,以防对方绕过营地,袭扰百姓。”童进接着又道:“如若开启战事,还请王后率大队和百姓后撤,吾等当拼死拖住敌军,直至一兵一卒也绝不后退!”
“既如此,拜托二位将军了。”年轻的王后知道时间紧迫,迅速做出了决定。
片刻之后,“呜呜”的牛角号声响彻四面八方……
整整三百骑兵外加两千步卒,在最短的时间内集结完毕,并且快速离开营地,向东而去。
前行不过三里,“波斯军”即停下列阵,因为,不远处的那道山脊之巅,出现了一面旗帜,而且是一面鲜艳的红色旗帜。
紧跟着,在眨眼之间,一排黑点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在那山脊上。
虽然距离远些看不清楚,但是对于久经沙场的将领们来说,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那是支训练有素的骑兵。
正当“波斯军”严阵以待之际,山脊上的骑兵开始动了,且在移动之中分成了两个部分,一支人数众多,且旌旗招展,可方向却不是往“波斯军”而来,半道上居然转了个弯,直扑向“吐火罗军”大营。
而另一只人数很少,仅有百骑的小队,却是缓缓向“波斯军”前来。
如此奇怪的一幕,让额吉和童进有些不知所措,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以眼神做了番简短交流,最后同时策马,率领骑兵迎了上去,至于步卒,当然是在后防御了。
两军相距约两百步时,对方骑兵首先停了下来,更有一骑越众而出,前行百步后停下,待“波斯军”接近后,突然掀开面甲,大声说道:“吾等来自大唐,尔等可是‘波斯萨珊国’的军队?”
额吉是听不懂,童进可就不同了,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对面的,竟然是大唐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