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绩为了躲避麻烦,称病没去上朝。
正如他预料的那样,皇帝又一次在朝会后,召集宰相们,并提起“废立皇后”之事。
褚遂良显然事先做了准备,他又一次站出来道:“陛下若觉得当今皇后无德,一定要更换的话,老臣以为,当遴选世家望族之女,何必非武氏不可?武氏曾经侍奉先帝,此事众所周知,千秋万代之后,人们又将怎么评价陛下呢?愿陛下三思而后行!”
李治万万没有想到褚遂良敢当着自己面如此说话,心中大为震惊,可还没等到李治发火,褚遂良已经先把朝笏放到地上,道:“老臣今日触怒陛下,罪该万死。请求辞官归里。”
李治心里那个气啊!自己找宰相们商议事情,褚遂良不仅一点情面不留,且还以辞官为要挟,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李治脾气再好那也是受不了的,当即命令殿前武士将褚遂良拖出殿外。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闻珠帘之后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何不扑杀此獠!”
尽管宰相们听不出那是谁的声音,但无论是谁,竟敢隐身帘后旁听君臣议政,且公然发出声要求惩办顾命大臣!那简单就是胆大妄为之极!
于志宁此时已经不敢说话了,长孙无忌顾不上那个说话的女人是谁了,他得先保住褚遂良才是更加要紧的,于是出言道:“陛下,褚公是顾命大臣,有罪也不可以轻易加刑。”
李治本不打算轻易放过褚遂良,可是别人听不出来,他能够听出来,那个说话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武媚,若对褚遂良过分较真,难保宰相们不会为武媚刚刚的那一句而发难。心念电转之下,他只能挥了挥手,示意武士们退下。发生了这些事情以后,与宰相们的谈话又一次不欢而散了。
“两仪殿”发生的事,不知怎地就传到了外面,并且迅速传播开来,引起举朝惊骇。
与长孙无忌荣辱与共的韩瑗当即入奏,李治根本不听;次日,韩瑗再度面见皇帝,感情更加悲切,说到激动之处,潸然泪下。李治大怒,让侍卫将其拉出去。然韩瑗仍不罢休,再次上奏疏,但不管他写了什么,李治那是一个字也没有看。
李治没有想到,立后之事遭到那么多宰相的坚决反对,他不能不有所顾忌,更何况,其中还有托孤大臣和自己的亲舅舅。
本打算离开的谢岩和冯宝,在听说了“两仪殿”发生的事情后,那是想走也走不成了。毕竟在皇帝最需要支持的时候,若是离开,那不是等于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更加重要的是,谢岩和冯宝都很清楚,最后打破僵局的那个人,是大唐军方第一人“英国公”李绩。
趁着皇帝还没有想起来的时候,谢岩和冯宝经过商量,仔细权衡各种利弊以后,他们决定,同时出手,助李治一臂之力。
次日午时,李治在“两仪殿”里,他哪儿也没去,也不想去。天气炎热,加上心情不佳,以至于胃口都不是太好,午膳只进了一小碗,而后在殿中阅看一些政务方面的奏疏。
王伏胜在旁边伺候的同时,一边留意大殿门口,他知道陛下心情不好,唯恐有什么人冒失进来打扰到皇帝,要是此时惹怒了皇帝,那可是没好果子吃的。
一名小宦官在大殿门口探了一下头,接着又缩了回去,片刻之后,又探了一次头,跟着又缩了回去。
王伏胜懂了,那小宦官肯定是有什么事,只是不敢进来。他看了一眼皇帝,见还算平静,便悄然后退几步,然后走到大殿门口。
小宦官见到王伏胜后,仅仅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独留王伏胜在那里一人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
没多会,王伏胜回到李治身边,低声唤道:“陛下。”
“说吧,又有何事?”李治没好气地道。
王伏胜闻言赶紧弯腰行礼道:“启禀陛下,‘新安县子’谢岩在宫门外,他让奴婢过去一趟,说有句话要对奴婢说。”
“让他进来,有话当朕的面说。”李治道。
“是是,奴婢遵旨,奴婢这就让人去宣召。”王伏胜听出来皇帝语气不善,连忙应允,并立即让殿里伺候的其他宦官去宫门,他自己则是大气也不敢出的站立于一边,生怕再惹皇帝不高兴。
谢岩那个郁闷啊!就一句话的事儿,结果变成了陛下召见,不去还不行!
走进大殿,谢岩先按规矩给李治行礼,可是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平身”两个字,他不觉有些奇怪,只是心里再奇怪那也只能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李治的声音响起了:“谢卿家有何事要告诉王伏胜啊?”
谢岩道:“禀陛下,臣不是要找王公公说事,而是想请王公公给陛下捎一句话。”
李治又道:“既然是说给朕听的,那为何不直接请求觐见,难道朕有那么可怕吗?”
谢岩这下算是听出来了,李治恼怒的是自己不愿意当面说,于是赶紧道:“陛下误会了,臣要说的其实只有一句话,而为了一句话打扰陛下,臣觉得有些不妥,故而想请王公公代劳。”
“哦,只有一句话?那卿家倒是说说看,朕洗耳恭听。”
谢岩道:“陛下欲立昭仪为后,臣自是完全赞同,然臣人微言轻,作用有限,据臣所知,朝中元老重臣当中,尚有一位从未说过话,臣就是想请王公公转达陛下,何不去垂询?或许会有一个不同的答案呢。”
谢岩一席话,果然提醒了李治,朝中影响力巨大的国之元勋李绩,从来没有在“废立皇后”的事情上说过一句话,且最近一段时间,居然连人也见不到了,很明显,李绩一定是有不同的想法,否则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看着依旧处于行礼状态的谢岩,李治顿时什么气也没有了,开口道:“谢爱卿平身吧,赐座。”
“谢陛下。”谢岩口中应道,心里却想:“总算想起来让我坐下了啊。”
就在李治与谢岩君臣二人奏对之时,“蓬莱殿”内,王福来得到一个消息,说是自己的侄儿王禄请求一见,而且和以往不同的地方在于,是希望立刻可以见到。
王福来当然知道,王禄不可能有什么急事,那一定是冯宝急着找自己。
因为并不需要出宫,所以对王福来而言倒也不难,他寻了一个借口,匆匆前往“尚食局”,那里常有送菜、米、油的人出入,管理较为松懈,也是日常和王禄联系的场所。
王禄带来了冯宝的口信,也只有一句话——解当下之困局者,李司空也。
王福来不是太明白冯宝此话之意,但是他清楚,冯宝口中的困局,一定是指“昭仪立后”,而这件事,对于王福来而言,那就是天子第一号大事。没有武昭仪,就有没有他王福来,更别说以后的荣华富贵了。
甭管理解不理解,王福来第一时间跑回“蓬莱殿”,并走到武媚身边,低声道:“娘娘,冯宝校尉托人捎给奴婢一句话。”
武媚看了看王福来,问道:“冯校尉他们又到‘长安’来了?”
王福来回道:“奴婢不知。”
武媚点了点头,她也知道,冯宝和王福来有点交情,通过王福来应该是和宫里联系的唯一渠道,毕竟他和谢岩不同,很难直接面见皇帝。可是有一点,武媚很是奇怪,既然谢岩能够见到皇帝,那么通过王福来传话,又有何意义呢?武媚不打算现在弄清楚,她得先问问,冯宝到底说了什么?
“那冯校尉有何话让汝代传?”武媚问。
“禀娘娘,冯校尉说‘解当下之困局者,李司空也’。”王福来说完之后,静静的看着武昭仪,想看看自己没能弄明白的事,昭仪娘娘是否清楚明白。
武媚岂是王福来可比!她稍一思索即明白了冯宝话意,其实就是让自己提醒皇帝,“英国公”李绩才是打开眼下局面的唯一人选。
对于朝堂之内的事,武媚知道不少,她知道,李绩是因军功走到“司空”位置上的,他和长孙无忌、褚遂良等宰相们就不是一路人,想法不同那是非常可能的,尤其重要的是,李绩在军中威望极高,朝中诸多大臣也出自其昔日麾下,他的一举一动,影响极大,并不比那长孙无忌差多少,若他在“立后”之事上支持的话,的确可以起到一槌定音的作用。
武媚终于知道冯宝为何要王福来带话了,唯有如此才可确保陛下知道,她甚至想到了更深一层,那就是光知道不成,还需要自己催促陛下尽快采取行动,作为夫妻,她太清楚自己皇帝丈夫的性子了,很有可能拖上些时日,而她,是一刻也等不了,也不想等。
武媚想通了全部之后,立即起身道:“来人,移驾‘两仪殿’。”
说完,似乎又想起什么,转首对王福来道:“如有机会,代吾谢过冯校尉,还有,转告冯校尉,日后但凡有事,可去老夫人那里述说。”
武媚口中的“老夫人”,是其母杨氏,也就是她现在唯一了解宫外情况和与外界联系的人,武媚如此一说,等于是认可了冯宝一直以来对自己所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