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阵地上,冯宝问谢岩:“童文宝是不是快要到了?”
谢岩边走边道:“距离我们应该不到五十里,我已经让咱们的人撤回来了。”
“外面没人,怎么通知刘愣子他们?”冯宝问。
谢岩道:“当营地竖起军旗时,就是战事开始的时候,刘愣子部有人在附近,专门盯着呢。”
“你把营地搞成这样,怎么看都和二战时期那种差不多,管用?”冯宝换了一个话题问。
“不知道。”谢岩极是痛快地回道。
“知道你会这么说。”冯宝道:“好在我问过方进、赵贺胜,他们说,密集的铁丝网在外,多条沟渠在内,无论骑兵或是步兵,想发起冲锋,都很难,只要叛军进入沟渠中,咱们的长枪和弩箭,那可就太有优势了,不过我奇怪的是,那等到咱们出击的时候,骑兵怎么通过呢?”
“你可真够笨了,把马车上的木板拆下,搭在战壕上,不就行了嘛。”
冯宝自己脑补了一下,感觉好像是挺有用的,接着又问道:“咱们可只有一千来人,工事估计也没那么时间全部完成,叛军要是四面八方的同时进攻那可怎么办?”
谢岩闻声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占地颇大的阵地,而后道:“童文宝应该没有这个魄力,真要是出现那样情况,你我就得考虑突围了,不过,如此孤注一掷的战法,不到生死关头,应该还没有哪个疯子会采用的!战争,说到底是看谁消灭敌人多,自己损失小,要是为了这么一个毫无价值的地方,赌上全部家当,那个人不是神经病,就是疯子。”
“那可难说,我记得‘上甘岭’好像就没什么价值。”冯宝并不太在意王三狗在一边,反正说得含糊,他也听不懂。
“不一样,那是为了军人的荣誉,而我们的对手,并不是军人。”
“校尉快看,好像叛军来了。”王三狗用手指着西南方,大声道。
随着王三狗手指的方向,谢岩和冯宝都看到地平线上出现了无数的黑点,不用问也知道,那是叛军。
差不多距离有两三里的时候,童文宝下令安营扎寨,并派出大约两百人,接近谢岩营地进行观察……
谢岩权当没有看见那些人,继续与冯宝在阵地上转悠。
或许是官军的不理不睬给了叛军更大的胆子,有小部分人已经走到了非常接近营地的地方。
“要不要给他们一些教训?实在也太不拿咱们当回事儿了。”冯宝看到后,有些不满地道。
“给些教训也好!”谢岩说完,对跟着自己后面的一名亲兵道:“你去一趟‘工兵营’,让罗盛带上他的弓箭到我这儿来。”
没过多少时候,罗盛提着弓、背着箭出现在谢岩面前。
“听你姐姐说,你是最优秀的射手,是吗?”谢岩笑着问罗盛。
“那是当然!”罗盛很是自豪地说。
“好!”谢岩赞了一句,然后用手一指那些在营地外观察的叛军,道:“那些就是你的猎物,去吧,用铁弓告诉他们,你是最好的神射手。”
“得令!”罗盛兴奋地应了一句,跟着跳进战壕,快速向营地最外沿跑去。
“警官啊,你把孩子都给教坏了。”冯宝调侃了一句。
“你以为我很想吗?”谢岩白了一眼冯宝,说道:“罗盛还小,射杀猎物他习惯了,真若是杀人,没有一点心理负担是不可能的,只能尽量减少影响吧。”说完,他突然又道:“我讨厌这该死的战争,都是同胞,杀来杀去的有意思吗?”
“谁想来啊!还不都是有人给咱们找的麻烦嘛,好在他蹦跶不了多久了。”
冯宝说的很是隐晦,但谢岩完全能够听懂,点了点头道:“以后的事再说,打好眼前这一仗还是必须的。”
“你说,他们这样在外面看有用吗?”冯宝听到了一声惨叫声,然后摇了摇头道:“我看除了送死之外,什么用处也没有。”
“谁知道呢?”谢岩耸了一下肩,表示不可理解,还随口说了一句:“其实他们要看不如正大光明的进来,我又没说不给他们看。”
“什么意思?你还真有这么个打算?”冯宝又觉得自己想不明白了。
谢岩道:“对呀,不让童文宝看明白了,他怎会下决心攻打,他不来攻打,就不会有损失,军心士气自然也不可能会有变化,难不成真要咱们面对面地相互厮杀?那个代价有点大了吧。”
冯宝想想感觉好像挺有道理,就说道:“那你派人去通知童文宝不就成了。”
“派谁去?那是叛军,不会讲什么规矩的,可不能把咱们的人派去送死。”
“也是哟,我把这事给忘了。”冯宝说着转念一想道:“我记得有种用弓箭传信的法子?”
“箭书?”谢岩也似乎想到了。
片刻之后,谢岩道:“的确是个好办法,不妨试试。”
想到了即行动,那是谢岩一贯作风,快步回到自己帐中,拿出纸笔,写了一行字,然后交给王三狗道:“去送给罗盛,让他把这张纸条绑在箭上,务必让叛军看到。”
所谓让叛军看到,按谢岩本意,是希望罗盛射中某个人,而不是将其射杀,由此人将箭上字条带回去。
但罗盛可没管那么多,他换了一个方位,找了个有十来个人一组的叛军,直接将加了字条那支箭射了出去。
罗盛确实是想以射杀一人的方式传讯,可是他忘了一样,叛军也是军队,猝不及防之下,被罗盛射杀三人后,余下的叛军,警惕心大为提高,只要听到什么不对,立刻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各种反应,正因为这样,罗盛的目标躲过了要害,箭矢仅仅命中其肩部,那人拔出箭矢,刚准备顺手扔掉的时候,发现了箭杆上绑有一张字条,此人不识字,但也知道事有蹊跷,于是将箭支收好,直到半个时辰后,跟随本方人马一起退回大营。
童文宝拿到了那张字条,找来识字的人命其念出来,听完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有些晕了。
字条上只有一句话,内容是:“汝想进来看就正大光明的派人来。”落款是“新安县男、明威将军谢岩”
“正大光明的派人?”童文宝心里默念着这样一句话。
两军交战,派人去对方倒不是新鲜事,但如同谢岩这般邀请去自己营地看的,那可就是绝无仅有,闻所未闻了。
“怎么办?”童文宝在心里问自己。
没有答案的问题问了也白问,童文宝没有考虑太多,他从斥堠那里已得知,自己附近并无其他官军存在,也就是说他唯一的对手只有正面那一千号人。
“传令下去,全军今日休整,明日开战。”这一刻,童文宝终于展现出叛军首领应有的气魄,直接下达军令。
直到当晚,谢岩没有等到叛军派人过来,他意识到,战事一触即发了,最有可能就是天一亮即开始。
谢岩让施工队抓紧最后的时间,能干多少算多少,并在天亮以前,退到营地中央地带,这里不仅是中军大帐所在位置,更是马匹和物资的存放地。
与此同时,方进、赵贺胜两部,大部进入预设地,另外留有两百人,作为预备队,以备不时之需。
第二天,当太阳跃出天际的那一刻——“咚、咚、咚……”隆隆的战鼓声响起来了!
谢岩与冯宝很早就起来了,并且全都披上战甲,在王三狗和几名老兵护卫下,向阵地那里走过去,在他们身后,高高的旗杆上,终于挂上了“武平特混营”军旗。
在远方,两名原本藏于灌木中的士兵,在看到军旗升起的那一刹那,立刻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马从灌木里牵出,跟着翻身上马,策马扬鞭向北而去。
“能看出来对方有多少人?”谢岩不是太会估算,就开口问道。
王三狗从军多年,这点见识还是有的,马上回答道:“两千多,不超过三千,现在大约还有五百步。”
“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攻击?”冯宝那是不懂就问道。
“两百步,只是方、赵两位军中,用的都是老式弩弓,两百步距离大约可以射两轮;若是刘都尉部那种新式弩弓,能够射四轮。”应该说,王三狗解释的很是详细。
王三狗说的很详细,可有一些事情也不是他所知道的,无论多么先进的武器装备,真正操作的是人。
自谢岩将多兵种合成的理念带进大唐,通过雷火以及在“长安城西营地”和禁兵军官的讨论,已经渐有符合大唐军队实际情况的趋势。
作为这种理念的践行者,“羽林左卫”在日常操练中,非常注重此方面的训练。
故,在此番实战中,每三名军卒形成一个小组,由射术最精之人,专门发射弩箭,另外两人负责上弦,由于操作熟练,所以,当叛军从两百步距离发起冲锋的时候,一个小组实际发射出的是十二支弩箭,等同于发射了三轮,且因为使用弩弓者射术精湛,准确度更是大为提高,等到叛军冲到铁丝网面前时,短短两百步距离,已经倒下至少百人。
铁丝网是缠绕在半截入土的木桩上,非常坚固,叛军没有钢丝钳,根本无法斩断铁丝网,只能采用钻、爬、攀越等方式通过,可那样一来,由于速度大大减低,且失去盾牌防护,加上叛军没有铁甲防护,等于是强弩的活靶子!
瞬时间,整个战场上充满了惨叫声、哀嚎声,且无一例外都是由叛军发出。
亲自压阵的童文宝,原本也没打算通过第一次出击就能够取得胜利,在他心里,了解一下眼前这支军队的作战方式,远比那几百个无辜的生命要强的多。被派出来打头阵的全部是新进投靠的人,恐怕他们到死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尤其是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断肢残臂,血肉横飞的景象更是不可避免。
谢岩和冯宝都把自己目光移到其余地方,他们,实在是不想看到。
叛军第一次攻击波,以伤亡近三百人收场。
谢岩没有显得高兴,仅仅让自己部下打扫战场,准备迎接下一场。
童文宝也没有气馁,三百人的代价,让他大致看明白了眼前这支官军的作战方法,他认为这点损失自己承受的了,于是下令整军,同时,命人将军中所有木板、木棍、被子全部集中起来。
等差不多准备妥当后,童文宝对自己身边两个着铁甲的大汉道:“老四、老九,你二人各领一千人,自正面和侧面攻进去。”说着,又招了招手,把他们唤道自己面前,低声吩咐起来……
午时刚过,“咚咚咚”的战鼓声再次响起!
谢岩与冯宝再一次来到阵地上,仅仅看了一会儿,便发现叛军和上午很有不同。
“三狗,速速派人去常远那里,让施工队拿出备用铁丝网,天黑之后,立刻修补。”谢岩有种不好的预感,提前派人做好准备。
应该说,劳动人民的智慧真不是盖的!
从来没有见过铁丝网这玩意儿的童文宝,通过短暂的观察,就发现了铁丝网的缺陷,那就是把木棍前端弄成树杈状,可以硬生生的把铁丝网给撑高了,而地面或者说低矮的铁丝网,直接铺上木板或者厚被,便可以防止伤害到人,上述两个办法同时使用,等于在铁丝网中间开了一个一个的门。
在盾兵掩护下,叛军里为数不多的甲兵冒着密集弩箭,以木棍撑起高处铁丝网;以木板和厚被压住低处,果然形成了类似门一样的数个进入口。
由于没有了铁丝网阻滞,加上盾牌的大量使用,叛军以较小的代价突进铁丝网内。
然而,他们又遇见了新的情况。
近两人宽,半人深的战壕,跳过去那不可能,只能下战壕后爬上去,或者沿着战壕行走。
可是很快叛军就发现,只要爬上去的,马上就有弩箭招呼,那些能爬上去的,都不是甲兵,也不是盾兵,只要一上去,就成了弩箭靶子了;而沿着战壕行走,因为宽度的原因,人数优势根本无从发挥,事实上成了最前面少数人在和官军肉搏。
那是真正的肉搏战,双方最勇猛的战士面对面、刀对刀的相互厮杀,在狭小的空间里,几乎就是你一刀我一刀避无可避,让无可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