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府”长史姓吴,他听到属下报告了情况后,感觉头有些大。
其实,豪门世家子弟之间,为了一些利益冲突,动辄打架群殴是寻常事,闹到官府却是少之又少,一般来说,基本上都是在私下里解决问题。
可此次情况有些不同,被张猛打断肋骨的那个人,是“太原王氏”的子弟,而且是当今皇后的堂弟,身份尊贵容不得“洛阳府”随便糊弄过去。
另外一方也不简单,除了刘愣子是“羽林左卫”军官外,那个打人者张猛,是“冶铁作坊”的大管事,而这个作坊的重要性,无论怎么形容都不为过。
还有那个黄一清,坚持不允许官府羁押学生,说什么:“学生无错,不得羁押,若不放心,吾可坐监担保!”可笑地是,办理案件的那帮蠢货,居然真的把黄一清给收押了。
吴长史只要想到这里,恨不得把那帮家伙全给骂一顿!那黄一清是什么人?不仅名闻士林,且很得朝廷认可,即将成为官员。
“唉——”吴长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提笔写奏疏,将事情经过源源本本地写下来,然后封好,交给一名胥吏,并道:“即刻派人,以最快速度送交大理寺。”
“洛阳”当地最高行政长官,都不愿意出面管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呈送朝廷。
“卫岗乡”官衙内。
老林头找到冯宝,将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最后道:“许先生命老汉先将三位学生送回,并请校尉定夺。”
“老林头,你说,张猛、刘愣子他们都被收押了?”冯宝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地又问了一下。
老林头很肯定地道:“没错,都被关关着呢。”
“那帮家伙呢?”冯宝又问。
老林头知道冯宝问什么,赶紧道:“除了那个受伤的,其他人也被关了。”
“嗯,那还差不多。”冯宝心里多少觉得平衡一些,随即问道:“学生现在在哪儿?”
“在乙字八号房。”
冯宝知道那是一个空的房间,平日里根本没人使用,估计是老林头找自己的时候,让学生们临时待一下的。
“方九!”冯宝大喊一声,等方九出现后,道:“速去乙字八号房,把那三个惹事的学生给我叫过来。”
大约半炷香时间,门帘晃动,方九首先走进来,后面跟着三个穿校服的学生。
三个学生都低着头,冯宝也看不清他们模样,便走上前去,道:“你们是怎么……”
话才说了一半,冯宝说不下去了,他认出来了,面前的哪是学生啊?分明是芊芊她们三个人!
“老林头,你先回去吧,事情我来处理就好了。”
老林头知道自己本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就离开了。
等到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后,冯宝问道:“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怎么会有校服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自然也没有隐瞒和说谎的必要,芊芊先是将自己三人去“洛阳”的原因,以及遇上刘愣子等事说了一下,然后又说,办完所有的事以后,她们去“飘香楼”要了个包间吃饭,却不曾想遇见了从“长安”来的王家少爷。
王家少爷过去在“谪仙馆”里,多次欲见芊芊均被各种理由婉转推脱,心有不忿,见她们只有三个人,便闯进包间,请她们“喝酒”,虽未行不轨之事,但不怀好意确是不假,至于后面的事情,冯宝已经知晓,无需多说。
“校尉,这真不是我们姐妹的错。”如月道:“还请校尉想想办法,刘将军他们还在大牢里呢。”
“放心吧,他们不会有事的。”冯宝接着道:“此事只是个意外,你们也别太在意,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说完,冯宝命方九将芊芊她们送回“谢府”,自己需要一个人静静地考虑一下,究竟应该怎样解决此事?
次日,许爰和黄雅雯从城里来到官衙,告诉冯宝:“府衙传出消息,说此事已上报‘大理寺’,所有人等候消息即可。”
这么一点小事就上报,简直匪夷所思,可转念一想,冯宝也就明白了,府衙那是在推脱责任,明显是不想插手。
既然事情捅到了“长安”,那刚好,让谢岩去处理好了!冯宝想到此处,马上提笔写了一封信,让方九交给王决,让他派人尽快送到谢岩手里。
外面的人再怎么忙,大牢里的人都是不知道的。
张猛、刘愣子‘黄一清以及余、柳二人,被关在一间大牢房内;他们对面的两间牢房,却关着“太原王氏”的人。
刚进来那会,两边人还打着嘴仗,相互对骂,时间一长,也都没了力气,各自休息了。
他们不是真正的犯人,谁都知道,放他们出去那是早晚的事,至于关多长时间?最后是一个什么结果?那就要看双方外面人的能耐了!
这三间牢房很干净,而且面对面,很显然是府衙方面刻意为之,希望他们能够自己协商出一个办法来,如此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到了饭点,王氏专门有人送酒菜进来,且花色繁多,既有显摆之意,多少也有点示威的含意;而“卫岗乡”方面,也不遑多让,许爰直接找了家酒楼,让他们每日往牢里送酒菜,顺便连几个看守衙役的饭食也一块包了。
牢里本就阴冷,加上更没有煤炉取暖,不喝点烈性的烧酒,很是难捱。两天下来,黄一清也算是适应了,多少能够喝上一点。
今日有些奇怪,向来喝酒话很多的刘愣子变得有些沉默寡言起来,除了闷声不响地喝酒外,几乎一句话也没说过。
“都尉有心事?”黄一清心思比较细,发现后低声问了出来。
刘愣子喝了一口酒,低声反问道:“黄兄弟,那小子说的是不是真的?”
黄一清先是一怔,继而反应过来,刘愣子问的是什么事了。
原来,上午的时候,两边又争吵过一次,吵架之中,刘愣子他们忽然听到对方指责,说:“学堂不仅有女学生,更收留风月女子进学,有辱皇家声誉……”
初始,他们还不相信,直到对方指出芊芊她们身份后,刘愣子他们这才知道别人还真不是瞎说,毕竟谢岩从“长安”带回芊芊她们的事,所知者甚众。
“应该不会错。”黄一清倒是很淡然地道:“学问一途,达者为先,无关男女乎,她们若肯进学,亦非坏事。”
“那她们真是学生?”刘愣子不大相信地问。
“当然不是!”黄一清道:“迄今为止,还没有人知道谢县男带她们回乡里的用意。”
“会不会是……”
“都尉莫要乱猜,两位校尉都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断无那些俗人之念!再者,谢县男居于官衙,其自家宅院,似乎都没去过。”
“那倒是。”张猛接过黄一清的话道:“每次喝酒王三狗都抱怨,说三个什么水来着?”
“祸水”黄一清补充了一下。
“对,就是祸水!”张猛继续道:“王三狗说自己跟一般老兄弟,现在是有家不能回,得天天在官衙住着,好像县男亏待他们似的。然某家觉得,官衙很好啊,一点也不差。”
“话不是那样说的。”黄一清正想说下去时,大牢门口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同时望去,都想看一看会是谁来了?
冯宝第一次走进大唐的监牢,发觉条件比他想象的要好上许多,当然,他不清楚的是,这牢房是整个大牢里条件最好的一个。
众目睽睽下,冯宝与两名狱卒一起走了进来。
冯宝仅仅扫了一眼王氏的人,便走到张猛他们这边,狱卒显然事先得到“关照”,不用开口,即主动打开牢门。
冯宝迈步走了进去,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酒菜,笑道:“看来哥几个在牢里待的还很不错啊!”
“拜见校尉!”余、柳二人同时报拳躬身道。
“自家兄弟不必多礼。”冯宝接着道:“尔等就是想的太多,也罢,此间事了,都去王决那儿吧,反正他那里永远都缺人。”
“多谢校尉。”余、柳二人喜形于色,又一次行礼说道。
“校尉,是不是咱们可以出去了?”刘愣子凑过来问。
“美得你。”冯宝白了刘愣子一眼,而后说:“我已经派人通知了警官,等他处理吧,没有结果之前,你们在这里好好住吧。”
“那校尉来此是……?”刘愣子疑惑地问道。
“你当我愿意来啊?还不是受人之托,进来看看。”冯宝说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刘愣子,眼神里透露着怪异,看得刘愣子心里直发毛,连手都不知道放哪里是好了。
“刘愣子、刘都尉,你行啊!”冯宝的语气里也透露着奇怪的语调。
“校、校尉,我、我没干什么呀!”刘愣子莫明奇妙的心虚起来,说话都显得不大利索。
“没干什么?那如月姑娘为何托本校尉来问问‘刘将军伤势好了没呢?’”冯宝以奇怪的语调配合着奇怪的表情,弄得刘愣子那是目瞪口呆地杵在那里。
半晌,刘愣子吞咽了一口唾沫,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我、我没事。”
“哈哈哈哈!”冯宝大笑起来,更握拳捶了刘愣子胸口一下,道:“话我带到了,其他事我才懒得管那么多。”说完,也不管刘愣子怎么想,横跨一步,对张猛道:“看你生龙活虎的模样,想来也没事,多余的话就不说了,估计你也想得到?”
“黄兄弟,你也可以啊,我怎么早没看出来呢?”冯宝又开始用那种奇怪的语调说话。
黄一清被说的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的看着冯宝。
“黄兄弟,你是怎么想到替她们坐监的?”冯宝问。
黄一清想了一下道:“学生无错啊!”
“是吗?”冯宝又问:“那我怎么听令妹说,是她告诉你有可能那三位学生是女子以后才决定的呢?”
黄一清“刷”地一下脸色有些红了,道:“她、她也只是说可能。”
“啧啧,仅仅可能,就如此英勇,要是确实了,还指不定咋样了,对不?”冯宝以玩笑地语气说着。
“哪、哪能?都、都一样!”黄一清说话也显得不是太流利了。
实际上,冯宝并不知道,黄雅雯也没有说,而是许爰提了一句,说:“若非黄家兄长及时发现,并主动提出替换,三位女学生真要被关进牢里,后果堪忧。”
冯宝总觉得黄一清没那么细心,后来又问了芊芊当日情况,这才得出一个结论,应该是黄雅雯发现的。今日拿出来纯属调侃一下,倒也没有其他什么意思。
“好啦,黄兄弟别紧张了,知不知道的也没什么,芊芊姑娘托我向你道一声谢。”冯宝收起玩笑的语气,正色道:“黄兄之举,堪称为人师表,令人钦佩!”说着向黄一清拱手致意。
黄一清自是客气地连称“不敢当、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