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不大,刘仁实在文书中,找出一叠写满字的纸,将之放到刘仁景案几上,然后回到自己的案件后坐好。
“兄长,这是……?”刘仁景扫视了一眼,问。
刘仁实道:“我刘氏一族,现在与‘新安县男’谢岩一脉为通家之好,此事仁景你是知道的,可父亲大人为何做此决定?愚兄一直不甚明了,直到父亲临终之前,告诉愚兄,他不是随便做的决定,而是在深思熟虑和了解清楚以后,才下的决心。”
“此话怎讲?”刘仁景对于这件事情,同样一直非常费解,虽问过,却没有答案,今刘仁实主动说起,他自然要问个明白。
刘仁实道:“父亲在决定前,总共派出三批共十个人,都是我刘家的家臣,非常可靠,他们分别去‘武平堡’、‘宝庄’以及‘大宝商号’三地,详细调查过谢岩和冯宝两个人,你案几上的纸张,就是家臣们的调查结果。”
刘仁景非常吃惊,他万万没有想到,伯父居然会费那么大力气,去调查一个人。
刘仁实又道:“仁景,父亲交待过,调查一事,他可以做,我们兄弟可不能做,此事要切记。”
“兄长放心,弟不会如此鲁莽行事。”
刘仁实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愚兄看过此文书,只是愚兄对政务不甚精通,所以难以全部明白,但是愚兄刚刚忽然想到,仁景的困惑与烦恼,或许能够从中找到答案,这才将你唤回,仁景不妨好好看看,没准得到一些启示也未可知。”
刘仁景不再迟疑,拿起文书仔细阅读起来……
文书里的内容,说穿了其实很简单,就是谢岩和冯宝来到大唐以后所做的事情,以及他们离开以后,那些地方现在的情况。
内容算不得精彩,更不涉及粮食等问题,刘仁景虽然震惊于谢岩他们的创造力,但是他仍然没有明白,兄长为何说,对自己有启示呢?
“兄长,请恕弟愚笨,恐有负兄长好意了。”刘仁景放下文书,面有愧色地道。
刘仁实问道:“仁景如何看今日之‘武平堡’?”
刘仁景道:“‘武平堡’从荒芜的军堡,到现有住户近百,成为‘辽东’边陲一处小镇,皆是承惠谢县男之遗泽所致。”
“仁景可有想过,谢岩到底做了什么吗?”刘仁实再问。
刘仁景回想了一下文中记载,道:“谢县男似乎什么也没有做,他率军走时,只留下一些妇人,妇人利用谢县男教授的方法替‘营州’驻军制作冬服,渐渐吸引了一些散落附近的人,进而形成目前局面。”
“那‘易市’又是如何形成?”刘仁实继续问道。
“所谓‘易市’,原为‘辽东’猎人居住的村落,谢县男路过时,怜其生存艰难,赠与少许军械以用自卫,且告知他们,山中有‘辽参’,可采之,随军商贾承诺日后路过时,携带物资与猎人交换,猎人得到物资,不仅改善生活,更用多余物资与北面蛮夷交换牛羊马匹,又以这些牲畜,与‘幽州’商贾交换粮食等物资,因商贾来往频繁,村落渐成小镇,周围猎人齐聚,目前人口过千,‘幽州都督府’已有意将其设镇,委派官员。”刘仁景以近乎背书一般的口吻,将文书里的话说了一遍。
“仁景好记性!”刘仁实先赞了一句,随后问:“难道说,仁景没有发现其中的一个变化?”
“变化?”刘仁景眉头一皱,心里重新回想一下刚刚看的文书内容……
忽然,刘仁景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人多了!”
“正是,愚兄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是愚兄当日读此文书时,最大的感受就是如此,无论‘武平堡’或是‘易市’,本来几乎没有几个人,但是现在不同了,人口几乎都要过千,而且还再继续增加。”刘仁实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只是,刘仁实说的是什么,刘仁景那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仔细地想着“武平堡”和‘易市’两个地方的种种变化,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两处荒无人烟的地方,变成今日的繁华所在。
刘仁景陷入了沉思,他感觉到,自己困惑的事,答案就在那两个地方的变化中,可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无数种可能一一在脑中闪现,又一一被否定,似乎只差那么一点点就知道答案,然,始终只差那一点!
刘仁实静静地陪坐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在默默的等待中。
直到管家进来询问事情的时候,刘仁景才从沉思中走出来。
“仁景可有所得?”刘仁实示意管家离开后问道。
“兄长,请借给弟一些人手和马匹,弟欲前往‘卫岗乡’一趟。”
刘仁景淡淡地一句话却令刘仁实大吃一惊!
“因何现在前往?这天气赶路,太危险了,愚兄不能答应。”
刘仁景道:“风雪已有减弱的苗头,况且有些事情,不弄清楚弟恐寝食难安,还请兄长不要拦阻。”
“仁景啊,愚兄都不知道怎么说是好,唉——也罢,你且稍候,愚兄马上命人安排。”刘仁实说完起身离开书房。
没过多久,刘仁实带着一名亲兵回到书房,随后道:“仁景,愚兄给你准备了四名亲兵,马匹和携带的物品已经准备妥当,你还是吃过午饭再走吧。”
刘仁景起身道:“兄长好意弟心领了,少吃一点无妨,还是即刻动身好。”
刘仁实拗不过他,只能亲自将其送到门口,并告诉刘仁景:“放心去吧,陛下那里,愚兄会上书说明,不会有事的。”
“有劳兄长费心了。”刘仁景躬身行了一礼后,这才上马扬鞭,策马而行。
寒潮加上暴风雪,在北方大地肆虐了整整三天,这三天里,谢岩几乎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和他预料的极其相似,“洛阳”城里许多无家可归的人,在暴风雪来临之际,纷纷四处找地方避寒,初始,只有十来个人跑进“卫岗乡”范围,王决按照事先预案,将这些人拦截在和“洛阳”搭界的地方,并召来常远的人,连夜搭建了简易防寒棚,又领来一些煤炉,开始安置事宜。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是“洛阳”城里的人得到了消息,自次日起,大批无家可归的人,成群结队地向“卫岗乡”进发,短短一日之内,有近两千人来到,这么多人大大超出了谢岩的预料,他实在弄不懂,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直到城里来了一百名衙役,押运着大批粮食出现时,谢岩明白了,一定是城里出了什么状况。
果然,有胥吏捎来高长史口信,说:“城里预先收留的地方,被大雪给压踏了,不得已,只能将人送过来。”
谢岩的脑袋一下就大了,他知道,那可不是两千人的事,搞不好还有更多的人。
幸好乡里囤积的建筑材料够多,即使是有缺口,谢岩也能让人从各区工地上借调物资,这才勉勉强强搭建了足够多的防寒棚。
百姓们有一样好,只要够吃,又有地方防寒,他们就很安心,服从性也非常好,基本上可以做到“有序”二字,让维持秩序的巡逻队省心不少。
其实,对于王决他们来说,“武平堡”实施的各种管理办法,他们一直都在用,种种内容几乎已经印在他们的脑子里,因此,几乎不用谢岩太操心,就把那个像“难民营”一样的地方,弄得井然有序,干干净净。
至第三天时,营地里面收留的人,已经达到近四千人,好在增加的趋势已经没有了,用前来看望灾民的官员话说就是:“能来的都来了,来不了的,永远也来不了了。”
当晚,高长史亲自踏雪前来,当他目睹了营地一切井然有序的样子后,对跟随一起来到的官员和胥吏道:“给尔等一天时间,务必学会应对灾民之法,学不会的,留下来学会为止!”
当时谢岩并不在,他去了学堂工地,给仍然在日夜施工的人送去粮食和物资,在他的心里,学堂是重中之重,无论如何也要保证物资供应。
第四天,风雪渐止,阳光普照大地,气温也有少许回升。
从雪停的那一刻开始,除了还在工地施工的人以外,乡里所有的人,包括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每人分到一样工具,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扫雪打通道路的活计……
如果可以从天上看的话,当可以看到数十条长龙,在“卫岗乡”境内游动,全乡,不论远近各村,凡是能动的,不论男女老幼,几乎全部上路扫雪,如此高效的、有组织的行动,让高长史等官吏极为震惊,因为他们都知道,灾难来临的时候,最可怕的并不是灾难本身,而是人心浮动之下的慌乱与躁动。
本来打算回城里的高长史临时改了主意,他打算多逗留一些时日,好好研究一下,究竟怎样才能做好灾害出现后的应对之策。
于是,十余名“洛阳”来的官员,在谢岩和冯宝两个人的陪同下,分别去了码头、营地和几个近点的村子,然后又坐下来一起讨论,今后如何面对灾害?
谢岩提出:“应当根据最容易出现的灾害情况,提前做好应对方法,并为之付诸于文书,发给府内各地各级官员,以便在灾害出现时,下级官员们,可以在第一时间内做出反应,而不用等到上级官员的指令,这样可以争取到时间;同时,城里应当设有专门存放救灾物资的仓库,下辖各州县,也应当设有类似的小型仓库,只有方法和物资同时具备的时候,才可以做到将灾害损失降到最低。”
对比,官员们深以为然,无不表示赞同,他们又花了三天时间,共同制定了几个灾害的详细预案,取得了令人满意的结果。
就在高长史等一众官员准备满意而归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突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