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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凄凄,山雪掩道,不久之前,因佛结缘的两人,一步一步坚实稳定,在风雪中留下深深足印,踏向归处。

“又回来了。”

油尽灯枯的佛者,缓缓攀上泥镜台,一个“又”字,饱含唏嘘感叹。盘膝落座,剑僧玄莲身前现出一套茶具,无力地笑道:“还能一尝当日的傲骨梅香吗?”

“嗯。”

不问,不求,剑雪无名仅将夜梅生火,煮煎暮雪,安安静静地沏茶奉上。熟悉又亲近的味道,短暂又将逝去。心头,被牵动的不明情绪,浓缩于盏茶的等待时光,溢出些微伤怀。

初相逢,玄莲以酒作茶,剑雪以茶代酒。曾相约,再会之时,能够一识酒中滋味。临终了,却是这样一幅光景……

天下万难,以人为甚。破戒之僧,不渡人成佛,只求人能做人。

无心谈论,是无必要拘泥佛魔差别,深深回味着放下茶盏,剑僧玄莲含着笑,抛出之前舍下的酒葫芦,道:“还记得当日临别时说过得话吗?”

“愿日后再会,能够有缘一识酒之滋味。”

声,冷澈却不冷漠,剑雪举起手中酒壶,浅饮一口。迷惘不再,纠结归无。清凉山巅,两个人,茶复茶,酒复酒,别是一种返璞归真……

“剑邪小友,这剑现在转交于你,才是合宜。”

置于一旁的圣剑,清辉隐隐。说完,泥镜台上剑僧安然阖目,交托的手轻轻垂落。临终一言透着淡淡宽慰,卸下久远的身份重担,回归逍遥山僧本质。

这一日,从不饮酒的剑雪无名,破了戒。雪峰中的梅芳,暗浮不散;口中甘醇的酒香,历久不去。

去弃,去弃,休问罗更。踟蹰花上,杜鹃嚎啼,不如归去……休说红尘,繁华散尽。得风一袭,满袖清凉,世间又谁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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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像被一名白发剑客截走,任沉浮你打听到消息了吗?”

大功将成,竟是亏于一篑。魔殿上的四名先知大生懊恼,冥见更是高声喝问不止。

见了众位先知动怒,任沉浮不敢怠慢,慌忙上前躬身道:“天座金像不知下落,谈无欲也不清楚那人来历。”

冥见哼道:“是吗?那名来历神秘的白发剑者必须彻查,此事就交由任沉浮你处理。”

“属下遵命。”

天座身受金封,鬼知倒不担心旁人做手,反而忧虑另外一人,沉吟着说道:“与赦生童子交手的那人,便是吞佛童子口中的魔胎?”

“吾已派人问询过吞佛童子,当是剑邪无误。”

“奇了……”

惊疑一声,鬼知面露不解地追问道,“开启赦道耗尽魔胎精血,他是怎样能够存活?”

冥见目光深沉道:“问题不在于他的生死,而是人邪剑邪破金银的传言。若是魔心落入正道之手,有剑邪存在,将是巨大威胁。按照魔界的规矩,自己的问题自行解决。”

鬼知挑眉反道:“吞佛伤势沉重,暂不宜出战。”

山鬼充满憎恨的一刀,险险就要了吞佛童子的命。如今伤势并未完全康复。鬼知衡量着轻重,终是没有下令将人派出,摇头道:“若是金像当真落入正道之手,对魔界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你我所虑者,不过是魔心被圣域所毁而已。”

“哦……但有傲笑红尘在,正道必会答应交易。”

“没错。”

傲笑红尘在苦境有多重的分量,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几位先知早弄得一清二楚。既无圣域结界掣肘,那再来的交换,便该尽速进行。

鬼知道:“魔君复生不仅需要魔心。要让魔君魔威尽展,更得取回荒神斩。遍查苦境,死于多年前的东方鼎立,不仅生辰契合,就连手中长日狂阳,也与阎魔荒神斩类似。”

“东方鼎立死于何人之手?”

“大致又与正道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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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不提魔界与圣域。目送着羽人非獍带走了章袤君,闻人然与慕少艾便安下心思,分工协作。

多日往回奔行,经由往生渡死,乘着木筏来到竹篁居。从渡口开始得一路,趴伏着众多体态古怪的病患,透着难言诡异。

而竹篁居内中,环绕的熟悉药草香气,亦未让慕少艾觉着安宁。暗处鬼祟的毒影,反添异常的凶险之感。

“蛊皇的住处,令人莫名熟悉。”

阴气森森的屋外,冷冷盯视了慕少艾颊边青痕,蛊皇僰医人道:“黥面刺青为侬带来仇恨的杀机了。”

早明蛊皇身份,两人省下了无谓的试探之举。蛊皇又有教主为依仗,亦不再伪装推诿。

“哦,你知道这个印记?”

见对方底气十足,慕少艾不自觉地骤了一下眉毛,已有了不安的预感,却还是照常说道:“实不相瞒,在下亦是一名大夫。之前碰到一个病人,身体机能一切正常,但却总是嗜睡易怒,久思亦无医治之方。听说竹篁居住了一名神医能活死人,药师好奇、不服之下,特来登门请教。”

“侬若是吾熟悉的那人,会认不出吾的手段吗?”

“这嘛……”

双手叠覆烟管横放于背,慕少艾仿佛仔细思考了许久,颔首似有深意地应道:“说得也是。你的医术你的人,本来就有别于一般。”

“哼,侬也非常人也。据我所知,侬脸上的图纹,是属于罪犯的标志,由笏家亲自烙印。”

“听说过黑派吗?”

突而单刀直入,慕少艾出乎蛊皇意料外的爽快,径直将当年之事全盘托出,之后再进一步道:“为了争夺天下第一的医术,四处掳掠,用人体做活人实验。这等残恶无德的组织,有违医者仁心,人人得而诛之,你说是吗?”

僰医人勃然不悦,喝斥道:“吾只听说当年是忠烈王夫人患病,药石罔效。天下名医束手无策,是黑派将其治愈。侬与忠烈王勾结,阴谋颠覆吾教,这等忘恩负义之举,如何能算忠烈?”

“治病……你怎不提当年忠烈王笏政付出的代价?”慕少艾从容反驳。

“侬!认萍生!”

黑派灭族之恨涌上心尖,驳斥不得的僰医人,登时怒上眉梢,右手搭上腰间竹筒,便欲散出毒蛊取命。

然而冷风拂面一瞬,慕少艾烟枪一转,竟已抢先搭上手背,摇头道:“咿呀,医者仁心。这种危险的动作,老人家还是少做为妙。”

毒类非比其他。蛊皇僰医人虽是作风不正、武修一般,但使毒的工夫却着实非同小可。就算于草药之道颇有精研的慕少艾,亦不敢说短时间内能解翳流蛊毒,遂行先发制人。

“少艾小心。”

蓦然,一团黑云阴翳遮挡上空,倒吹得狂风竟使慕少艾立身不稳撒手,强大吸力顿将僰医人吸至天上。但闻人然动作较之开口更快,僰医人人刚上半空,便被一剑封喉,随之坠地而亡。

“哼。”

当年挑起武林动乱之主,出手怎是寻常?

黑云盘旋如龙吞吐,磅礴一击从空坠下,刺耳的音爆声,预示来者非善。阴云内一掌迅发压下,不见任何奥妙,单是以力观之,已露超卓之能。

“闻人然,闭气!”

剑泛碧波朝天而起,引动渡口水汽弥漫。闻人然又听慕少艾肃声警示,当即照言而行。

试探亦是生死之斗,两股强绝之力半空碰撞,幽深竹林登被摧残殆尽,倒了一地青翠碎片。

余波过后,又闻哀嚎此起彼伏,密林转眼成空旷之地,内中栖息动物不及奔逃,皆已惨死。而心惊胆战、远避数里至渡口的一众病人,竟也避不过死关,体表皮肤纷纷产生溃烂,倒地不支。

痛苦死亡的景象,正见翳流教主拿活人实验的心血冷残,更是汹汹而来的挟怒恐怖。

垂肩的银白发丝为风鼓荡,慕少艾再无闲心关注其他,仅是面色凝重地仰首注视着天际黑云不移,吐出久远前的熟悉名号:“南宫神翳。”

“认萍生。”

风轻云淡,仿若寻常老友再见一般的悠哉,深藏着锥心仇恨的波涛汹涌。但历史揭开的这一日,便注定是黑派报复的开端,霸业的另一个起点。

“曾经最看重的首座,而今最痛恨的敌人,证明你有能力,活着见到吾吧。”

长久的静默过后,淡笑从阴云内传开。慕少艾张口欲言,天上的阴云陡然向着四周消散,再也不复翳流教主的影踪。

南宫神翳临走之前的那句话,闻人然微妙得觉着有些不对劲,回过头,但见慕少艾不发一语,已是接连数指,封锁住周身要穴。

紧接着,又从随身医药包内抽出银针刺破静脉,翻手化出一方锦盒取出内中雪蟾置于渗血处,慕少艾长出了一口气,看着闻人然,答道:“若非早备着冰牙雪蟾,这回可就漏气了。”

“是刚才掌气影响?”想起渡口处病患死亡的模样,闻人然问。

“呼呼,慕,少艾……这么好的名,怎能是那样丑陋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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