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婆子听到明月说想买生养过孩子的中年妇人,心下立刻有了盘算。
她眼神飞快扫了一眼明月仍旧平坦如初的小腹,见明月微微红了脸颊,她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猜测怕是有了九分真。
“...这是柳三家的,她不仅自己生过两儿一女,而且还帮以前的东家伺候过怀了身孕的侄小姐,是我手头这批人里经验最丰富的了。”
明月顺着孙婆子的视线看过去,一个年约四十的白胖妇人正略显局促的站在那儿。
她穿着一身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指甲缝里也干干净净看不到一丝污渍,显然是个虽然穷困但却非常干净利落的妇人。
明月问她,“你以前是在哪家做事的?”
柳三家的福了福身,“回少奶奶,奴婢以前是在城东柳家做事的。奴婢是柳家的家生奴婢,被卖之前是伺候柳家侄小姐的管事妈妈。”
孙婆子在一旁补充,“她说的是城东做粮食生意的那个柳家。”
明月略一回忆就想起了孙婆子说的到底是哪个柳家。
这柳家原本是福兴县数一数二的富裕人家,不仅在本县开了三间生意极好的粮食铺子,而且家里还有坐等收租的十来间铺子、上千亩良田,小日子过的可说是相当滋润。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柳家老太爷过世之后,柳家就像中了什么魔咒似的,家里的生意接连出事儿不说,柳大老爷唯一的嫡孙还意外走丢了。
柳家为了找回孩子、挽救生意,家里的钱财流水一样花了出去。
随着日子越来越紧巴,柳家渐渐就开始卖庄子、铺子、下人了。
这也是为什么柳三一家子会流落到孙牙人两口子那儿。
继她之后,孙婆子又推荐了两个有经验的妇人给明月和喻嘉言,那两个妇人虽然也生养过,但却不像柳三家的,有当管事妈妈的经验。
明月略问了她们三人几句,然后就决定还是买下柳三一家子。
柳三两口子一共育有两儿一女,他们的两个儿子如今都已经娶妻成家,闺女则和冬至年纪相仿,是个眼睛大而有神、一看就非常机灵的小姑娘。
明月买下他们一家之后,柳大郎、柳二郎以及他们的妻儿都被打发去了庄子上。
柳家大郎识文断字,喻嘉言在考较了他一番之后,就把他安排去了庄子上头管着作坊和磨坊的一应账目,柳家二郎为人憨厚,没什么特长,但干活儿却非常认真负责,喻嘉言略一思忖就把他送去了他家新买的庄子上。
那个庄子也在清水河边,是明月为了来年扩大水稻种植规模而早早买下的,跟喻家原本用来种水稻的那个庄子离得很近。
趁着还没上冻,喻嘉言已经请了之前的那个匠人帮着造水车、修水渠,柳二郎去了之后立马就能派上用场。
至于柳三两口子和他们的小闺女香草。
柳三喻嘉言安排了他在家里守大门、做粗活儿,同时他还要兼着车夫的差事,一旦明月要出门而平安又被指派去了其他地方,那他就要负责帮明月赶车。
柳三家的和他们的小闺女香草则被留在了明月身边伺候,香草由冬至带着处理家里的一应杂事,比如做饭洗衣、打扫卫生、跑腿儿传话、裁衣、做鞋、绣花儿,柳三家的则专门负责照看明月这个怀了身孕的金贵人儿。
明月对此颇不适应,喻嘉言却坚持让她时刻带着柳三家的。
明月知道他担心自己,但她真的不想时刻有个大活人围着自己转悠,就连冬至,之前她也是有事儿才会喊了对方到身前。
两人讨价还价了好半天,明月又是撒娇又是讲道理,喻嘉言这才一脸迟疑的同意了让柳三家的平时就待在倒座房里等候传唤。
为了避免柳三家的无事可做,明月拿了两匹粗布、两匹细布、两捆棉花给她,让她先给她自己以及她男人柳三、闺女香草各做两身新衣裳。
等到柳三家的把自己一家三口的衣裳做好,明月又让她抽空儿给平安和冬至各做了两身新衣裳。
柳三家的倒是没有觉得自己大材小用,能够重新过上衣食丰足的安稳日子,她们一家就已经万分庆幸了。
偶尔陪着明月闲话家常,柳三家的也会说起他们一家的卑微愿望。
据她说,他们一家在柳家服侍多年,家里其实也是有些积蓄的。
虽然不够给一家子赎身出来,但原本却也不至于就穿着破衣烂衫流落到孙牙人那里。
之所以后来变得一贫如洗,完全是因为柳家的二管事想要私底下多捞几个铜子儿花花,所以就想瞒着主家把她和柳三的两个儿子单独卖去盐场做苦力。
是柳三拿了家里的全部积蓄去求大管事,她和柳三的两个儿子才最终得以幸免。
至于那些和他们的两个儿子一样,险些被二管事搞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青壮年男仆,有柳三的例子在前,他们家里遂也拿了银钱去贿赂柳家的大管事。
柳家的大管事原本就和二管事有些不对付,他略一思忖,就决定去跟柳大老爷说道一下这件事儿。
柳大老爷一听顿时火冒三丈。
他们柳家虽然要发卖下人,但却从未想过要把下人发卖到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去。
什么秦楼楚馆,什么盐井矿山,这些地方但凡进去的人,又有几个能活着从里头走出来?
他害怕自家做事阴损会遗祸子孙,却不料这二管事居然打算利用职务之便,半道儿发上一笔小财,这让他如何不恼不怒?
柳大老爷发了一通脾气,然后就把这事儿交给大管事全权处理了。
大管事于是就把所有打算发卖的仆人全都送去了孙牙人那儿,当然,这些人贿赂他的银钱他是决计不会再还回去的。
可就算如此,大伙儿也依然还是对他非常感激。
柳三家的就不止一次跟明月说,他们一家之所以还能一家团圆,一是因为她男人当机立断去求了这位“心地很好”的大管事,二则是因为他们遇到了明月和喻嘉言这样的好主子。
她这话说的真心实意,明月却不好意思担她的这份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