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泰山,玉皇顶。
李安世率领文武百官,在众人的拥簇下,踏上玉皇顶,玉皇顶最顶端摆放着一尊大鼎,鼎中高香焚烧,前方又有一张供桌,上面摆放着各样贡品以及猪牛羊祭品,场面隆重,气氛肃穆。
登至最高处,百官止步。
唯有李安世一人继续前行,他一身天子袍服,头戴帝冕,腰悬天问剑,龙行虎步,每一步都无比的坚定,势不可挡,没有人可以挡在他的面前,凡是阻拦他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君王一怒,血流成河。
少年不凡的李安世,早早的立下了改朝换代的宏愿,他的称帝之路,并不顺利,他一路踏着敌人的血与骨走来,双手早已沾满鲜血。
初次杀人,他不过弱冠之年,也曾因为杀了人而惶恐不安,夜里难以入眠。后来,他杀的人越来越多,也便没了感觉,渐渐地麻木。
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王,杀得十万人,方才有资格称帝,走入那金碧辉煌的大殿,坐上他渴望许久的龙椅,成为高高在上的君王。
此次泰山一行,叶安世乃是为封禅而来,他走上祭祀的高台,礼官遵从封禅礼仪,发出一声声的高喝,文武百官齐跪于地,高呼万岁,皆是俯首而跪,无人胆敢抬头偷瞥一眼。
寒风乍起,天问剑杵在地上,李安世双手撑着天问剑的剑柄,目光没由来的散漫起来,扫视四周,瞧及跪在地上的众人,轻轻的嗤笑一声,眸中竟然有了几分意兴阑珊的意味。
“还真是无趣啊。”李安世漠然道,他不信鬼神,不信仙佛,推崇少林寺,不过是因为少林寺在他争夺皇位的过程中出过力,帮过他的忙,再者,他需要一个势力,来领导调度江湖的各大势力。
大唐之根本,无外乎朝野上下、江湖内外,庙堂之上,有他在,众臣不敢造次。
边关之内,又有薛无敌抵御西域百国、北方游牧民族,诸敌不敢进犯。
至于江湖,自然需要一个江湖势力来引导,不然的话,最不好管的就是那群江湖人。
百官惧威,外敌惧势。
唯独崇尚勇武义气的江湖之人,不乏有不怕死、不守规矩之人,这样的人,若是老实本分倒还好,惹不出什么麻烦,但若是遇到刻意惹是生非的人,却比任何麻烦都要麻烦。
“罢了,不想这些了,也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又上了战场,孤,好久没有施展过身手了。”
李安世目露精芒,他站在玉皇顶最高处,俯视山河万里,浮云在脚下,苍生如蝼蚁。
曾有诗人歌曰: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封禅是古已有之的礼仪。按照《史记·封禅书》张守节《正义》解释:“此泰山上筑土为坛以祭天,报天之功,故曰封。此泰山下小山上除地,报地之功,故曰禅”。
礼仪说简单也简单,说繁琐也繁琐,整整持续了两个时辰。
临近结束的时候,忽有一道人影翻越过百官头顶,落至封禅之地的台阶下,目光复杂的注视着叶安世的背影,李安世听到声响,却并未转身,浑不在意那道人影的凝视。
“哪里来的大胆叛贼,竟敢扰乱封禅大典!”
大内总管魏九贤厉声喝叫,百官闻言,悉数抬起一直低着的头颅,其中,呵斥者众多,却也有年长的人面露震惊之色,久久不发一言,毫无疑问,眼前这人的出现,太出乎他们的意料。
整个大唐,谁都可以来泰山,除了他。
那道人影年约五十,与李安世相仿,身上的衣袍略微发白,已经有了一些年月,那是天山弟子的袍服,他右手大拇指戴着一枚黑玉扳指,那代表着天山掌门人的身份。
天山派道统已然断绝,此人,乃是天山派最后一位掌门人,同样是前朝残留的唯一一位皇子。
前朝皇子,天山派掌门,杨终。
杨终目光忧郁,整个人显的有些颓然,两鬓白发苍苍,他抱着一柄土黄色的古朴长剑,剑身如黄玉玛瑙,纹刻岁月的斑驳痕迹,凌冽的风吹起几缕白发,一道声音传响四野。
“那个人,才是叛贼!”
手指指向眺望远方的叶安世,杨终冷冷的吐出一道声音,忧郁的目光转而变得愤怒、怨恨、痛苦,就是眼前这个人,夺走了他的一切,屠戮了他的父母兄弟,占有了他的妻子云若尘。
就连他的性命,都是靠着云若尘,才勉强留了下来,一想到云若尘被锁在皇宫深院,自己的儿子被迫认贼作父,二十年前血洗皇宫那一夜的场景,杨终就恨得咬牙切齿,恨得怒火滔天。
可是,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败了,彻彻底底的败了。杨终与李安世交锋数次,俱是惨败,皇宫之战,他失守城门,导致李安世的血衣骑攻入皇宫,血洗了整座皇宫。
牢狱之中,两人相约一战,他又输了,输得结果,就是云若尘嫁入李家,他的两个儿子,被当做质子留在皇宫,虽然表面上是大唐的皇子,实际上却只是两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宗门一战,他再次落败,导致天山派解散,众多师兄弟,死的死,逃的逃,盛极一时的天山派,只剩下断壁残垣,一片荒凉的景象。
这一切,叫杨终如何释怀!
成王败寇!整个大唐,都已经是李安世的了,他逃又能逃到哪里去?来这里之前,他曾经潜入皇宫,想要趁李安世在泰山封禅之时,带走云若尘、李成空、李承恩。
然而,云若尘的一番话,却是彻底毁灭了他的希望。
“欲与君同去,奈何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茫茫大世,却无你我安身之地、栖身之所。”
绝望之中的杨终决定孤注一掷,再与李安世比试一次,赌上他仅有的性命,不成功,便成仁。此时的他不求颠覆大唐光复前朝,只求带走自己的妻儿,从此做一户男耕女织的普通人家。
至于曾经那个前朝皇子、天山派掌门人,就让他去吧,大厦之将倾,他无力回天。
他如今的心愿,仅仅是如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