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后崖。
慧念师太面壁而坐，手里捏着一串褐色佛珠，她面容祥和，周身笼罩一股佛韵，虽然已是七十岁高龄，看起来却不过四五十岁的模样。
风声烈烈，一袭青衫踏空飘来，立在慧念师太的身后，遥遥拱拳行礼。
“晚辈叶小枫，受故人所托，拜见慧念前辈。”
慧念师太并不睁眼，只淡淡的问了一句。
“不知是哪位故人？”
“沐春风。”
哗啦！
慧念师太不复从容，双眸猛地睁开，气息不受控制的爆发开来，手指微一用力，便将线绳扯断，圆溜溜的佛珠撒了一地，突然的变故，让慧念师太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默念心经平复心情。
然而，一遍佛经念完，她的心仍是静不下来。
甚至，越来越乱，思绪如乱麻。
“前辈，念经若是有用的话，前辈也就不会捻断佛珠了。”叶小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慧念师太一怔，旋即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他怎么样了？”思付了半天，慧念师太幽幽一叹，轻声问道。
“还好，但也算不上太好，七老八十的一个老头子，孤零零的一个人，举目而无亲。”
叶小枫意有所指，慧念师太又是一声长叹。
“前辈为何叹息？”
慧念师太摇摇头，一言不发。
“可是为沐春风而叹息？”
慧念师太又摇头，不能说，有些话，她注定不能说出口。
“前辈，心中可还有沐春风？”叶小枫肆无忌惮的问道，有些话，他若不说，便没人敢说。
“你若只是来问我这些事情，还是离去吧。”慧念师太双掌合拢，颂了一声佛号。
“那好，不提他也罢，我只是想再问一句，前辈心中，可还有佛？”叶小枫道。
慧念师太一怔，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心里有佛，缘何思故人？
心里无佛，何苦念佛经？
叶小枫见慧念师太沉默，继续讲道：“前辈，可信有来生？”
这个问题，出乎慧念师太的意料，并不难回答，有便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自然是信的。”慧念师太点头道。
“晚辈斗胆，再问一句，前辈可信有前生？”
“这，自然也信。”慧念师太又点头。
“这就好办了。”叶小枫嘀咕一声，又朗声道，“前辈，前生积累的福缘到了，您要还是不要？这可是佛祖承诺给您的福报。”
慧念师太一愣，被叶小枫扯东扯西弄得头晕，一头雾水道：“哪里来的福报？”
“山下有个人等了您四十年，这难道不是福报？”叶小枫笑言道。
“你这小家伙，油嘴滑舌，我倒险些被你蒙骗过去，哪里有佛祖给弟子情缘当做福报的？”
慧念师太轻笑，被叶小枫的胡搅蛮缠逗笑了。
“如果不是福报，又该如何称呼？”
“大概是……孽缘吧。”慧念师太神色黯淡。
“孽缘也是缘，躲不开，闪不掉，不如顺水推舟，前辈，您都这个年纪了，还纠结它是对是错作甚？这辈子您犯了错，佛祖不原谅您的话，下辈子不会让你好过的，既然下辈子已经注定不好过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及时行乐便是了。”
“佛祖原谅您的话，大错都原谅了，又怎么会在乎这点小错？”叶小枫如是说道。
“小家伙，别白费力气了，我可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蛊惑的。”慧念师太躬身，一颗一颗的捡起散落一地的佛珠。
叶小枫眨眨眼，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前辈，如今峨眉派势微，香火短缺，您若答应晚辈下山，晚辈可以帮忙解掉峨眉派如今的困局，晚辈可以保证，二十年之内，峨眉派不会再因为香火钱而发愁。”
“你这小家伙，居然来我峨眉山做买卖，且买的还是老身这一把老骨头，老身年纪大了，恐怕值不了那么多钱。”慧念师太一眼看透叶小枫的想法，也不生气，笑呵呵道。
“前辈此言差矣，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您觉得自己不值钱，在别人眼里，可是价值万金都不止，只要您开口答应，晚辈择日便送来十万金，足够峨眉派二十年衣食无忧。”叶小枫承诺道。
他手里只剩下几万金，当然掏不出来那么多钱，所以，只能让神偷拿钱了。
再说，又不是他娶媳妇，他干嘛出钱。
促成两人的事，他便已是仁至义尽。
“你有那么多钱？”
“晚辈没有，但有人愿意花这么多钱。”
“他答应了？”
“他不会不答应。”
“那他为何不亲自来说？”慧念师太语气忽地幽怨起来，叶小枫一惊，暗道有戏。
两人可真有意思，明明互有心意，一个不愿上山，一个不愿下山，就这么耗着。
这也算是另类的心有灵犀吧。
“他若是来了，前辈便会答应？”
慧念师太不语，似乎是默认了。她心里很清楚，还念着沐春风，她念了四十年佛经，想了沐春风四十年，一颗佛心早已毁掉，如何修的了佛法？
情丝难断，斩之不尽。
她这一生，前半生与佛结缘，后半生与佛无缘，已然不可能得道成佛。
老来多相忘，唯不忘相思。
“罢了罢了，晚辈再跑一趟便是了，前辈如果不答应，晚辈也不是不可以买走贵派大弟子，希望前辈好好考虑一下，不然的话，眼馋贵派大弟子的人，可是多的很呢！”
叶小枫飒然一笑，脚踏地面，化作光影飘向远方，留下一道调侃的声音。
藏在旁边的钟秀师太一听，大惊失色，要是真如叶小枫所说，拐走了王雨晴，那还得了。
她不得不承认，在王雨晴与慧念师太两者之间，硬要二选一的话，他更倾向于王雨晴。
毕竟，王雨晴才是峨眉派的未来。
慧念师太虽然是一品武境，却已经是垂暮之年，顶多护持峨眉派一段时间，不是长久之计。
念及于此，钟秀师太心一狠，丢下脸面，决定劝说慧念师太下山，甚至是还俗。
“师姐……”钟秀师太话到嘴边，却又难以启齿，出家人劝出家人还俗，简直难以置信。
“不用说了，我都明白。”
慧念师太怎会不知道钟秀师太的想法，摇头一叹，手握一把佛珠，目光眺望远方云海。
“他，会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