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禾从花叶的缝隙间向外望去,上房确实亮着灯,然而院子里倒比房中更亮。有一队金衣骑守在院中,院门口站着四人,四个角各有两人,几乎杜绝了偷偷潜入的所有通道。
瑞禾悄声道:“我们怎么办?”
商千岳沉吟片刻:“我替你引开守在门口的四个人,骚动一起,你立刻出去,出手制伏东角的两个人,然后进屋。记住,一定要快。”
瑞禾点头称是。
商千岳默数三声,飞身纵了出去,随即院中响起一声呵斥:“什么人!”
商千岳并不跟他们纠缠,几个起纵向外掠去。瑞禾躲在花丛中,听见一阵脚步声追随他而去,立时飞身而起,落入院中。
守在东角的两名金衣骑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黑影翩然而至,随即后颈一痛,软倒在地。
瑞禾轻舒一口气,趁着院中此时无人,闪身进了上房。在外间值夜的小丫鬟看见悄没声息地窜进来一个蒙面人,吓得张口要叫,被瑞禾一指点住了睡穴。
她一把扯掉蒙面的黑巾,将小丫鬟靠墙放好,想了想,抬手叩了叩内间的墙。
内间传来一阵脚步声:“小盏,怎么了?”
出来的是梁夫人的贴身侍女素心,她冷不丁瞧见这副打扮的瑞禾,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郡……郡主?”
瑞禾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家夫人可好?”
素心定了定神:“郡主是来见我家夫人的?”
“嗯。金衣骑盯得太严,只好出此下策。”
素心抬手打起内室的帘子:“郡主请。”
梁夫人一身重孝,披发坐在梳妆镜前,听见动静回过头来,一张脸素白如瓷,双目宛如点漆,其中有光华流转,熠熠如星辰。
瑞禾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是第二次见到梁夫人。但与第一次相见相比,她并没有瑞禾想象中的憔悴与神伤,反而整个人透出一股别样的气质。
以前瑞禾只是觉得她是一位端庄雍容的贵妇人,与长安洛阳那些贵妇无有不同,如今看来却不仅仅是养在堂前灼灼盛放的名贵牡丹,而是绝顶孤崖上的一枝寒兰,极坚忍,极坚韧。
梁夫人看见她,却并不觉得惊奇,以手作请:“郡主,请。”
二人分宾主落座,梁夫人对素心道:“午夜寒凉,去煮碗核桃露来。”
素心答应一声,使了个眼色,带着屋内所有的婢女都退了下去。
一时间,屋中只剩下瑞禾与梁夫人二人。梁夫人也不客套:“郡主有何疑问,阿梁知无不言。”
“我来只是想问一问那份账册,夫人可曾见过?”
梁夫人摇头:“不曾。”
“那份账册是真的。”瑞禾在路上接到了吴维的传信,“侵吞军饷确有其事,是有人嫁祸给定国公。当务之急,是找出何人将那账册放进了书房。”
梁夫人蹙了眉:“父亲与外子许久不在家,书房中其实没什么要紧东西,不过是些他父子二人与同僚来往的信件、拜帖。因此,书房的门禁并不严。事发之后,我立刻遍查府中仆役,但是一无所获。我府中仆役并不多,且全是世仆,我想应当不是内鬼。”
瑞禾问:“若是府外之人呢,可能将账册放入书房?”
梁夫人微微一笑:“若是像郡主这般轻功绝顶之人,自然可以,否则我苏府的守卫也不是吃素的。只是,这世间能有几人如郡主一般拜入玉家主门下,习得一身武艺?”
瑞禾若有所思:“既非府内仆役,又不大可能是府外之人偷偷潜入府中……对了,此案既是华阳郡公首告,可他是如何得知府中有账册的?他可曾来过府中?”
梁夫人摇头:“不曾。父亲与外子都不在府中,华阳郡公怎好上门拜访?倒是华阳夫人曾带着端荣郡君来做客。”
“哦?”
“之前顾家带着端荣郡君去洛阳待选,但不知怎的又突然回来了。华阳郡公向礼部报了病,随即便有些流言传出来。华阳夫人便拘着郡君在家,因与我家一向亲厚,这才偶尔带着女儿来做客。”说到“亲厚”二字时,梁夫人唇角微勾,似乎挑起一丝讽刺的笑意。
瑞禾点点头,眼见梁夫人这儿再问不出其他线索便起身告辞。
梁夫人跟着起身:“素心,你去院中打探一番。”
“是。”素心使了个眼色,带着几个小丫鬟出得门去。
不一会儿,只听见院中起了喧哗,瑞禾透过窗户望了一眼,只见素心领着人和金衣骑拉扯起来,一个机灵的小丫鬟还一边哭一边满地打滚。
梁夫人举手加额,端端正正行了一礼:“郡主,路上小心。”
瑞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趁着院中混乱腾身而起,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她一口气不歇,直接飞出了定国公府,落在隔壁坊的一个角落里。她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慢慢抿出一个笑来。
“阿兄,瓶儿这次可没给你丢脸。”
她又在原地待了一会儿,确认身后没有尾巴,这才转身回了客栈。
刚进屋掩上门,商千岳就从窗外摸了进来。她吓了一跳,嗔道:“你作什么不走正门,故意吓我?”
“瓶瓶,做得好。我本来还担心你不好出来,没想到梁夫人还是很有办法。”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吃不吃糖?”
瑞禾有些奇怪:“你什么时候买的糖?这个时辰还有糖贩出摊?”
“不是买的,是我遛金衣骑的时候,从苏府厨房里顺的。”
瑞禾“噗嗤”一声笑了:“偷鸡摸狗!”她伸手捻了一颗糖吃了,轻轻一抿,一股浓郁的玫瑰香味在口中盛放。她满足地叹息一声:“真甜。”
商千岳跟在她身后问:“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瑞禾摇头:“不用,我吃糖就行。”
“好。”商千岳殷勤地把案桌拖过来,又将两张坐席铺好,“那我们说说案情。你跟梁夫人说了什么,可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瑞禾摇摇头:“梁夫人的状态还好,只是她所知不多。不过,我们排除了府中仆役栽赃以及外人偷偷潜入两种可能。还有,顾培不曾去过苏府,只有华阳夫人与端荣郡君去过。”
商千岳咂舌了一下:“这么说,账册竟是华阳夫人与端荣郡君发现的?不过,她们是女眷,就算去苏府做客,也不会去书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