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长修沉吟片刻,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握瑜,你说沈刺史有没有见过月娘?”
苏槿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轩辕长修露出几分叹惋之意:“沈刺史无嗣,只有柳娘子一个女儿。若他死前,能见一见外孙女,知晓女儿有了孩子,是否能有几分宽慰之意?”
“这……”苏槿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方道,“恐怕只能去问柳娘子了。”
“是啊,可惜柳娘子已带着月娘去了西州。好了不说这个了,握瑜,你回衙再检查一番,若没有什么疏漏,便回洛阳交旨罢。”
苏槿先应了声是,继而觉出几分不对:“殿下不与臣一同回去?现在回去,还能赶上上阳公主的大婚。”
轩辕长修悠然道:“本王病体未愈,不宜赶路。”
他话音刚落,阿成快步走来,脸上颇有几分古怪:“殿下,端荣郡君求见。”
轩辕长修一怔:“她来做什么?”
“郡君说是奉了大长公主之命,前来探病的。”
轩辕长修轻“嘶”了一声,顾清猗搬出了长乐大长公主这位宗室长辈,他实在不好拒绝,只得道:“请郡君过来。”
苏槿在一旁看出几分门道,忍不住笑道:“殿下,端荣郡君可是一位才貌双全的美人,在长安城中芳名远播。臣看殿下似乎不大乐意见到这位美人。”
轩辕长修摇头道:“非不愿,实不能也。”
“殿下,臣听了几句风言风语,据说八月底的选秀,除了为太子与三殿下遴选正妃,陛下似乎还有意为您择一位王妃。”
“陛下一直有这个心思,不过,无论他最终选的是谁,我都会婉拒。”他自嘲一笑,“我今年已有二十七岁了,离而立之年还有多少时日?为了这两三年光景,何必害了人家女子一生?这些妙龄女子,若是嫁与普通人,即便青年守寡,也可再嫁。可若是嫁进宗室王府,只怕要守着牌坊过一辈子了。”
苏槿心中涩然:“殿下……”
他们说话间,端荣郡君顾清猗已是到了。她穿一件竹青色的上襦,挽着碧色的披帛,下面系着八幅芽黄色的罗裙,头上梳了双鬟,左右各簪了一支蜻蜓簪,随着她的走动,蜻蜓的长须轻颤,裙摆散开宛若花瓣,恰如一副蜻蜓立花尖的美妙动图。
她向轩辕长修盈盈一拜:“清猗见过殿下。”说完,眼波流转看向一旁的苏槿,似有询问之意。
轩辕长修笑着介绍:“这位是刑部侍郎苏槿苏握瑜。”
苏槿拱手道:“郡君安好。”
顾清猗回了礼,在轩辕长修左手边坐下,目光在二人之间一转,笑道:“侍郎与殿下有公务要谈?清猗是否来的不是时候?”
轩辕长修尚未开口,苏槿抢先道:“郡君说哪里话,某与殿下不过闲谈一二。”他话音刚落,只觉得轩辕长修两道冷冰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有实质,刺得他打了个激灵。
轩辕长修不再看他,向顾清猗和蔼道:“不知郡君此来,是否是姑母有事吩咐修?”
顾清猗微微汗颜,她借着大长公主的名义,实则是自己偷跑过来的。她想了一瞬:“是这样,过两日清猗要随同父母去洛阳参加上阳公主的婚礼,不知殿下可愿与我们同行?”
“姑母不去?”
顾清猗摇头:“祖母年事已高,不宜跋涉。”
轩辕长修微微颔首:“郡君的好意,修心领了。只是,修大病初愈,不宜劳累,已向陛下告罪,待过些时日才回洛阳。”
顾清猗顿时失望不已,那边轩辕长修已掩唇咳嗽两声:“修不耐久坐,郡君请回罢。”
她张了张嘴,只好闷闷地行了一礼:“殿下多加保重,清猗告退。”
待顾清猗走远,轩辕长修的两道目光立时射向了一旁看戏的苏槿。苏槿浑身一抖,赶忙长跪而起:“殿下恕罪,微臣再也不敢了!”
轩辕长修冷笑一声:“我看你是见到美人就胡言乱语的老毛病又犯了。待见到了尊夫人,本王可要好生与她说道说道。”他看向苏槿,意味深长道,“本王怎么听说你新收了一个美貌婢女,之前好像还是飞燕楼的的丫头?”
苏槿如遭雷击,赶紧长揖及地:“殿下饶命啊!不过是飞燕楼被封禁后,这些奴婢都要重新发卖,微臣见她可怜,这才……殿下饶命啊!可千万别……”
“你别在这碍眼了,明天就打点行装,回洛阳向陛下复命!”
“是。”苏侍郎被昭王殿下捏住了好大一个把柄,只好灰溜溜地滚了。
苏槿心里苦闷,远在洛阳的瑞禾心里也不好过。
她正坐在赵皇后的昭阳殿里,此次进宫是向帝后请安并代轩辕长修告罪,到了昭阳殿才发现今天来请安的人着实不少,凡是宗室里有头有脸的女眷几乎都来了。
真是奇了,今天明明不是初一十五。
她一进殿,殿里的莺莺燕燕全都向她看了过来。赵皇后绽开一个笑容:“靖娘来啦。”
瑞禾恭恭敬敬地请了安,左右一看,皇后左手边坐着天子的弟妇宁王妃,右手边坐着安阳长公主,之下便是淑慎公主、赵王妃、怡嘉公主以及一些宗室女眷。至于将要下降的上阳公主,则娇憨地倚在赵皇后身旁。
她请完安,已有宫人上来在安阳长公主的下首设了一席,请她入座。瑞禾抿了抿唇,落落大方地坐了。
赵皇后便问起她关于轩辕长修的事来:“听说昭王在长安病了几场,陛下与我都担忧得不得了,不知现在如何了?”
瑞禾欠身答:“有劳陛下与殿下记挂着,靖暄临走时,阿兄已大有好转,只是一时还无法起身,医师嘱咐了要好生静养。”她看向上阳公主歉意道,“只怕赶不上二公主的婚礼了。”
上阳公主笑道:“靖娘说哪里话?你能回来参加,我就很高兴了。”
那边宁王妃插话道:“之前那沈刺史的案子真是骇人听闻,却不知结果如何,凶手抓住了没?”
瑞禾心知轩辕长修按下了柳云娘的事,定了定神,拣能讲的讲了,她口齿伶俐,又穿插了几个侦破过程中发生的趣事,这些贵妇们一时都听住了。
末了,宁王妃叹息一声:“真是可惜了沈刺史,一个忠正官员竟被这些狂徒所戕害。”
安阳长公主附和道:“沈夫人也可怜,听闻高陵姑母为此病得不轻,好在案子破了,姑母也可宽心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