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在一片喝彩声中进了青庐,喝了合卺酒,随即放下帐幔,隔绝了内外视线。端荣郡君意犹未尽地挽着瑞禾回到回雁堂,赞道:“好一对无双的璧人啊!”
瑞禾笑着打趣:“怎么,小娘子你也思君了?”
端荣拧了她一把:“你可别笑我,现在谁不晓得啊,商将军可是昭王殿下认定的妹婿。”
瑞禾双颊飞红,扭头进去了。
众人重归座位,侍女穿梭来去斟酒上菜。恰在这时,有人飞奔来报:“太子殿下驾到!太子殿下来贺清徐王世子大婚!”
清徐王霍然起身,脸上又惊又喜,堂内众人除了长乐大长公主和轩辕长修都站起身来。
“真是天恩浩荡啊!”清徐王喜道,叫上次子平澄往前院迎接。
吴侧妃也忙忙吩咐仆从再在上首加一张席位。
宾客们也是欣喜艳羡为多,唯有轩辕长修眉尖一蹙,若有所思。
过得片刻,清徐王引着一行人回到堂前,相比较他去时,如今他脸上的笑容略略有些僵硬。众人自然看见了走在当中的太子,以及他身畔簇拥着的玄衣金甲的甲士。
回雁堂忽然一静。
瑞禾率先打破沉默:“小女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安好。”
众人似乎才醒过神来,忙纷纷见礼。
太子又向长乐大长公主与轩辕长修见礼,一时礼毕,清徐王忙请太子上座,又转身向太子身边一人道:“司将军一路辛苦,请去朝阳楼用膳。”
此言一出,有人小小的“啊”了一声:“原来这位便是金衣骑大阁领。”
京城有南北衙禁军,南衙负责戍守京城,北衙负责戍守宫城,如商千岳如今便任南衙禁军中郎将一职。南北衙禁军各有一万,是拱卫皇城的主要力量,除此之外,宫中还有一批暗卫,名叫金衣骑,只对皇帝负责。金衣骑不过一千人,设大阁领一职,秩不过四品,虽然品阶不高,却是简在帝心的第一人。
司将军穿着一样的玄衣金甲,唯一不同的是他戴着四品武官的官帽,他面容普通,让一众仰望他大名许久的宗亲有些失望,若说他浑身上下哪一点符合“大阁领”的身份,怕是只有那一身凛冽的杀气了。
是的,杀气。
如今这位司将军有个好听的名字,司若梅,他上任还不满一年,这些常住长安的宗亲自然无缘得见。听说金衣骑大阁领向来不离皇帝左右,不知这回怎么会跟着太子远赴长安。想到这里,众人心中难免惴惴。
万众瞩目之下,司若梅开口了,他的声音与面容一样普通,且语调平平,没什么起伏:“卑职奉命护佑太子殿下安危,不得离殿下半步。”
此言一出,堂上齐齐一静。
清徐王仿佛凌空被人扇了个耳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司若梅如此直白地拒绝他也就罢了,但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卑职奉命护佑太子殿下安危,不得离开殿下半步”?有危险的究竟是太子,还是他清徐王?在这位大阁领眼中,或者说在皇帝眼中,清徐王府宛如龙潭虎穴,所以司若梅必须寸步不离守着太子?
这其中的玩味可就大了。
沉默之中,太子发话了:“王叔,司将军也是奉命行事,王叔莫怪。”
清徐王深吸一口气,勉强扯了扯嘴角:“司将军尽忠职守,令人敬佩。”
太子含笑看向司若梅:“司将军,这回雁堂地方不大,让甲士下去值守便是,堂中有将军一人足矣。”
这回司若梅没有再拒绝,言简意赅地发布了命令,自己侍立在太子身后。
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这一百金衣骑若是真一直杵在堂上,这宴席也就不用吃了。
舞乐之声又起,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似乎没有人再将注意力放在雕塑一般的司若梅身上。过了一会儿,忽听一人道:“郡王,这寻常歌舞我等已是看腻了。今日是令郎大喜之日,又恰逢太子殿下在此,可有些别出心裁的曲目?”
清徐王闻言笑道:“不知诸位要看什么别出心裁的曲目?”
又有一人跟着凑趣:“郡王,我等听闻苏世子为了今日婚宴,特特请来了飞燕楼的花魁娘子助兴。如今宴席已经过半,怎不见沉香娘子?郡王可不能藏美呀!”
清徐王大笑:“诸位莫急,请看!”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回雁堂后面便是韶清池,此时天已黑尽,韶清池周围挂满了灯笼,就连池畔柳树都挂上宫灯。无数灯光照亮了大半个水面,众人只见从黑暗之中飞出一个人影,缓缓向水面落去,待接触到水面时,她足尖轻轻一点,人不降反升,肩颤颈摇,腰肢轻摆,水袖飘飘,恍若洛神临世。
众人一时看得呆了,沉香微微一笑,轻功发挥到极致,踏波而舞,身影翩跹,没有被面纱遮挡的双眸中眼波流转,几欲摄人心魂。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一曲舞毕,沉香飞越了大半个韶清池,重新隐入黑暗之中。众人还沉醉其中,良久才回过神来。
“我今日才知何为一舞倾城!”
“沉香娘子当真是洛神一般的人物!”
“只可惜沉香娘子轻纱蒙面,我等还是无缘得见芳容啊……”
回雁堂中气氛热烈,一扫先前的沉闷。连太子也看住了:“王叔,你府上这位舞姬,当真绝色!”
清徐王笑道:“这位沉香娘子并不是小王府上的舞姬,而是长安首屈一指的花魁。她脾气古怪,对达官贵人也从不假以辞色。这次苏世子邀她入府献舞,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得如愿。”
太子兴致更高,正欲再问,忽见一名侍从满面笑容地进来禀报:“新郎君前来敬酒了!”
此言一出,堂中气氛更加热烈。几个与轩辕平清交好的宗室子弟纷纷道:“好!平清今日大喜,定要灌他三大白!”
“三大白哪够?至少也得灌个十碗八碗!”
说话间,轩辕平清已在婢女的簇拥下进得堂来。他已换下了世子冕服,与寻常百姓成亲时一样,换上了一身绛红色的锦袍,愈发衬得他眉目如画,清俊温雅。
他走上前来,向太子长揖一礼:“殿下大驾光临,清感激不已。”
太子笑道:“清弟客气,眼见清弟与苏小娘子佳偶天成,孤也很是欢喜。”
“清敬殿下一杯,还望殿下赏光。”
“今日是你大喜之日,该孤敬你才是。”
一旁已有婢女提壶来斟酒,忽然“啪”的一声,却是那婢女不小心将太子案上的酒杯弄到地上,摔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