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这么想着,耳根子有些发热。
这些个莫名其妙涌起的异样情绪,到底是什么?如蔓不明白。
她活到这般年纪,对这些个七情六欲仍是糊涂的很。且她本就是古来山上的一株无根藤修炼成仙,历经千年才通晓些人事,若不是三百年前的那番变故,也许她还是古来山上跟在莫尘身边的无名小仙罢了。
虽是如此,可她也明白,萧何意对她而言,是特殊的。
起码他能牵动自个儿的情绪,喜怒哀乐。
“到了。”直到萧何意开口,如蔓才意识到自个儿已然到了营帐外。
她对萧何意点了点头,却见他要走,便急急道:“你先别急着走,一会儿还得去沈元帅那儿,得有人替我带路。”
听到如蔓唤住自个儿,萧何意有些惊喜:“好,我等你。”
这营帐不算大,一人住刚好,只是于军营中,条件艰苦些,且她身为女子,不便之处亦是不少。然她本就不是来享福的,故而这些亦能接受。
如蔓只放下衣物包裹,也未多加整理,便同萧何意去了沈元帅那儿。
“来啦。”沈宁安早已等候着。
“刚来便去了营帐,无礼之处,还望沈元帅见谅。”如蔓语气抱歉道。
“无妨,姑娘无须这般拘礼,军中艰苦,姑娘怕是也要吃些苦了。”沈元帅并未放在心上,况且本就是他让萧何意带如蔓先去营帐安置下的。
又随意说了些话,如蔓便离开了沈元帅处,回到自个儿所住的营帐。
这日,正好是除夕。
经历过一场大战,这军中的除夕格外萧条。只烧了火堆,大家伙儿聚在一块儿,喝酒吃肉。
大家都说着年少时的际遇,而关于战事,皆是避而不谈。他们不想让自己失了信心,尽管当初身边肝胆相照的好弟兄,如今大都身首异处。
他们害怕一旦沉默下来,终会崩溃,只能一而再地寻找着话题,说笑着,隐藏着眼中的黯然。
如蔓、萧何意及赵子乾三人另寻了一僻静处待着,同样燃了个小火堆。
在这样一个特定的环境下,赵子乾忍不住敞开了心防,诉说起心事。
“我没有朋友。”他淡淡道,“自小他们只当我是世子,见了我,也只是毕恭毕敬的,有谁敢同我交好?便是主动交好的,也不见得有几分真心。而后离家,浪迹天涯,虽仍是孤身一人,倒乐得自在。
这一路上,感悟颇深。如今家国局势动荡不安,百姓凄苦。路过之处,浮尸饿殍不在少数。想着此番离家出走,倒是对了,若一辈子只待在京州做个混世魔王,只怕是不会醒悟的。
故而见了这天下寒苦百姓,倒是幡然醒悟了。身为世子,理应为百姓之福祉而做些什么,我一心想寻一片乐土,却终是明白,所谓乐土,总归是要自己去开拓。
于是我转身回京,同父王说明了从军之愿。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眼有些红,只写了封信,让我交给沈元帅。
我知道,他那是欣慰,欣慰我的改变,欣慰我终于明白了肩上的责任。”
如蔓与萧何意从未见过这样安静的赵子乾,静静听着他的这番心声,虽沉默不语,可却难免动容。
“我便是你的朋友。”萧何意看着面前燃烧的火堆,轻声道。
“还有我。”如蔓抬头,冲他笑了笑。
赵子乾怔了怔,仰起头,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一声:“嗯。”
有些哽咽,眼有些模糊。
许久,他舒缓了情绪,又恢复了那笑嘻嘻的模样。
“十年之内,定要这边关安定。”他看着如蔓与萧何意,伸出拳头。
“好。”
“一定会的。”
如蔓与萧何意不假思索地伸出拳,碰了碰。
三人相视而笑,火光更盛。
寒冷冬夜里,火堆旁。几坛酒,一位俏丽女子,两位意气风发的少年,说笑着,格外温馨。
尽管未来有不同的路,亦不知归途,可在此时此刻,却有共同的心愿。
边关安定,收复肃州。
这个念头,如烈火熊熊燃起,倒映出无数的刀光剑影来。
自此,如蔓留在了这军营之中,当了这所谓的军医。然她算不上真正的医者,到底有些心虚,故而真装模作样地找了些医书看看,那深埋于乾坤袋里的各种医术药方,如今倒是有了重见天日的一日。
久而久之,如蔓还真是小有所成。只不过欠缺些经验,对于身体上的伤倒是没什么难的,只不过要对付赫连敏,还是要下好大的功夫。
虽如今退守宁州城,为养精蓄锐,小打小杀却无法避免,军中将士中赫连敏之毒的更是不在少数。
如蔓正愁自个儿经验缺乏,便拿这些中毒的将士当了试验品。自然,她不会伤他们的性命,若是解毒不成,用法术再救便好了。
她倒是自得其乐,将士们却是被折腾得不轻。不过她解毒救人之时,倒也不让外人在场,不然会惹出一大堆的麻烦事来。
边关暂时沉寂的这段日子,暗地里动作却是不小。
沈宁安按照萧何意的谋划进行,布下了局。
自退守宁州城那日起,暗地里不断招兵买马,训练新兵。又不时派几队人马以车轮战术突袭辽境,陆陆续续灭了些辽兵。
此外,朝军又往辽军之中安插了不少奸细,又禀报天子,设下一计。
都知辽州世子耶律宗绪在辽州王室子弟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且城府深,野心大,这对于朝廷而言,是十足十的威胁。且辽王有子九人,三人为稚子,二人年近不惑。
余下四人,正值壮年,耶律宗绪便不用提了,自是辽王最器重之子。可余下三位王子,真甘心就此淘汰么?
这辽州王,虽比不得天下之主,可也掌管一方土地,有钱有势,谁人不心动?
若真让耶律宗绪坐上这王位,对于朝廷,是更大的威胁。故而需在辽州王室安插细作,从中挑拨,届时兄弟反目,再扶持个平庸软弱的傀儡上位,起码能保边关几十年的太平。
大网慢慢撒出,悄无声息。这一切风平浪静之下,暗流涌动,只待时机成熟,再一网打尽。
所有人都等待着,等待爆发的那一日。
如此,便过了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