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二人却都无法入眠。各自都想着来陵州这一路的所见所闻。
世人眼中,妖为邪,又堪称绝色。惑乱人间,为恶为孽。虽妖有无数恶名,古往今来,与人相爱相杀,可细细想来,这三界之中,唯妖与人最为相似。妖,是人之本性。
这一路上,念尘收了不少妖,亦救了不少。它们之中,有因贪念祸害凡人的,却也有与人为善,却受众人偏见惨遭迫害的。说起来,这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二人在吴州歇脚时,遇见的那位桃花仙。
桃花仙并不是什么仙,只是一只小小的桃花妖,只是世人尊称她为“桃花仙”罢了。
桃花仙原身是吴州城外一小土地庙旁的桃花树,只知有两三百岁的年纪了。然这桃花树不结果,不长叶,一年四季都只开花。长久不衰,当地人便将它当做神树,供奉着。每逢佳节,皆沐浴焚香,来此树下祈愿,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这桃花仙也是知恩图报之妖,百年来吃着世人的香火,三百年便修成人身,足足早了两百年。于是那日起,这吴州城内便多了一位悬壶济世的女大夫陶夭。
陶夭只说自己本是苍州医学世家,祖上曾在宫中太医院当值。只因苍州战乱,便与家人四处流亡,后于家人走失,便独自来到了吴州。
开始众人虽觉这貌美女子身世凄苦,但也不大相信这小女子有多好的医术,稍有些钱的,仍是去那城中最大的医馆看病。
然陶夭的到来却是穷苦人家的救命稻草,只因她看病分文不取,且无论什么疑难杂症,不出几日便药到病除。长此以往,陶夭便在这吴州城散开了名声,找她看病之人也越发多了。
这陶夭常着一身粉衣,弯眉杏眼,总是笑意盈盈,发髻轻挽,一只桃花簪更显容颜娇美。可人儿总是格外吸引年轻后生的目光,几年里来说媒的人也是踏破了门槛,然陶夭总是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无此意。
似乎日子会这般平淡下去,而陶夭也在吴州城中住了近四十年。可她似乎忘了,人会苍老,可她不会。
众人虽惊异于陶夭的不老容颜,却也从未擅自开口问过,吴州百姓淳朴良善,心中都明白陶夭对他们的恩情。
直到后来吴州城来了一位道士。
“呸,妖气冲天。”道士在陶夭的医馆前嫌恶道。紧接着,抬脚踏进了医馆。
陶夭本在为病人诊脉,却见一道士来势汹汹,虽觉察到来者不善,仍是问道:“敢问先生有何贵干?”
“我?”道士冷哼一声,“我是为降妖除魔而来。”
“敢问我这医馆哪里有妖?”
“你便是妖。”说罢便抽出一张符纸向陶夭甩去。
陶夭轻轻一跃,躲过了道士的攻击。
眼看着就要一场恶战,医馆众人纷纷逃散,不出几秒便没了踪影。
见医馆众人都逃散了,陶夭便也放心出手了,她左手掐诀,右手向着道士化出一道水柱,而道士抽出一张符,化出土柱,两者抵消,化作了青烟。
二人又激战了一会儿,便从屋内打到了屋外。
“我并未做伤天害理之事,你为何又要苦苦相逼?”陶夭显然有些吃力了。
“妖就是妖,我降你无需任何道理。”道士轻蔑道。
纵然陶夭修炼几百年,仍是抵挡不住道士几十年来捉妖的本事,眼见就要落了下风。心一横,大不了鱼死网破,于是奋力向道士打出一掌,打得道士闷声吐了一口血,而陶夭也被道士用定身符定住了身,道士将挂在腰边的黑葫芦取下,将里头混着黑狗血的糯米酒含在嘴里喷向陶夭。
陶夭动弹不得,渐渐化出原形,粉发绿瞳的桃花妖。眼看道士就要将剑刺入她的心脏,却见众人从四方涌入,将道士团团围住。
“莫要伤害陶姑娘!”
“陶姑娘是我们的恩人!”
“……”
道士气急败坏,然他这一身本事只能降妖,伤不得人分毫。
“愚蠢众人!你们可知她可是只桃花妖。”道士气极反笑。
“是妖又怎样,那也是一只好妖!陶姑娘为人和善,又有一手好医术,于我们有大恩大德,你这臭道士不分是非,赶紧给我滚出吴州城!”
“就是,就是!”
“陶姑娘可是大好人!”
“兄弟们,咱们把这臭道士赶出城外,别让他再踏进吴州城半步!”
“好!”
道士身受重伤,哪抵挡的住这人多势众,众人轻轻松松便将他扔出了城外。
此时陶夭身上的符咒已被取下,又变回了那位娇美的陶夭姑娘,只是略显狼狈罢了。
“陶姑娘,你没事吧?”一位大娘拉住了陶夭的手。
“大娘,您不怕我这只妖精?”陶夭噙着泪,差点要哭出来。
大娘摸了摸陶夭的脸,笑道:“傻孩子,我们吴州人个个是知恩图报的,咱不管你是什么妖,只知你对我们好就够了”
“是啊,陶姑娘,你是个好人!哦不,好妖!”人群中一个年轻后生笑道。
“哈哈哈哈哈……”众人皆开怀大笑。
陶夭也笑了起来,对众人说道:“实不相瞒,小女子原身本是土地庙旁那棵桃花树,因受了吴州众人两百年香火,特地化身陶夭,前来报恩的。”
“姑娘原是城外那棵神树,那姑娘哪里是什么桃花妖,分明是那桃花仙哪!”
“对呀,对呀,今后姑娘便是这吴州城里的活神仙啦!”
众人又笑做一团,将陶夭送回了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