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寺卿眼神一动。
“姑娘的意思是昌邑夫人其实是想胁迫翁应龙为其做事?”他低低猜测。
赵重幻缓缓收回摩挲着茶盏的手,然后互握成拳,眸色也随之凌厉。
“也许,这也才是阿巧姑娘被人谋害的缘由!”她冷声道。
李寺丞恍然。
“那现在所有的焦点——其实都集中到了昌邑夫人身上,下官如此理解可对?”
赵重幻颔首。
“还有,关于前夜贾平打伤人一事,虽然流言如刀,颇为伤人,但是,有时,也许并非空穴来风!”
何寺卿沉吟道,“问题是,除了这些出阁前的非议,昌邑夫人背后到底还隐藏了什么呢?她胁迫翁应龙究竟所为何事?”
诸人一是陷入沉思。
“想来昌邑夫人并非如我们所想的那般娇弱无辜!”赵重幻低道,“如今阿巧又突然被人谋害,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样,诸位大人可以的话,先去查探一下王石头身后的往来,能让他拿命去搏一搏的,那些财物珠宝,必定有大用途!”
“此人,因为你之前说他自绝留书的方式不符合常理,是故,我们早已私下去打听过其人的身世!”
李寺丞赶忙接话道,“此人是平章府的家生子,但为人极为嗜赌,据说家中积攒多年的十几亩田地都已经被他挥霍殆尽了!”
“而且,我们还听说一桩秘辛!”
他骤然压低声音。
“据王石头二叔所言,王石头曾经在家酒醉时提过一桩事,说平章公子这两年也颇好博术,赌额极大,甚至已经悄悄变卖了平章府若干田产去填补窟窿!”
赵重幻闻言眸中波光动了动,若有所思。
她道:“提到嗜赌一好,我倒想起一桩小事来!当日,我被贾衙内招进府时,揽香楼的歌儿姑娘曾不经意跟我提过一嘴,说那夜贾衙内遇鬼前是因为被禁足几日后憋不住溜出去戏耍赌钱了,赢了不少钱高兴至极所以才喝醉的!”
何寺卿道:“本官亦听到一些传闻,说临安府内自去年开了家赌坊,行迹隐秘,从不在坊间现身!”
“但凡想要参与其间者,必得有熟人引荐方可!据说此赌坊开赌,筹码均以万钱计,行在内已经有不少官宦权贵子弟陷入其间,不可自拔!”
话到此处,诸人彼此相视,一时皆隐约感到几分蛛丝马迹的轮廓在各自脑海中形成。
赵重幻遽然也想起听雨楼斗茶会上似与贾子敬交情不浅的那位白衣男子。
“大人莫非所言的是一个叫作痴意坊的赌坊?”她揣测道,“那家赌坊的老板与贾子敬关系似乎不错!”
“本官倒并没打听过那赌坊名号,姑娘既如此说,想来可能就是此家!”
张继先一直安静旁观,听到赵重幻与大理寺诸人提及贾平和痴意赌坊,不由眉尖轻耸。
“诸位大人,”他蓦然轻道,“贫道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寺卿立刻道:“道长但说无妨!”
“贫道前几日初来临安府时,曾无意间在皇城司外的巷子内救下一位差点儿遭人绑架的姑娘!”
此言令赵重幻远山眉登时一挑——
原来大师兄初来临安府后便直奔了皇城司想去寻找她了。
张继先睨了她一眼继续道。
“此女有一位兄长,他因涉嫌牵扯进一桩印制假会之案而被拘禁在皇城司后服毒自绝!但她一直说自己兄长为人敦厚老实,绝不敢犯出此等杀头大罪来,他必定是被人所迫!”
“贫道诸师兄弟见蒋姑娘无依无靠、孤苦可怜,便答应为她追查此事!据我那师弟遣人调查后发现,此桩假造会子一案牵扯甚广!”
大理寺诸人听到此处,都不由自主一致注视着眼前这位满身方外仙风道骨之气的青年道人。
而赵重幻却想起谢长怀曾经帮她解读过的那份梵语《燕乐谱》,脑中隐约似有灵光微闪,孤鸿横渡般,照影逶迤。
“某并不熟悉临安府的情况,但据我那师弟所言,涉及其间的几个权贵子弟似乎都与诸位适才所言的平章府公子有几分干系!”张继先缓缓道。
他想起蒋秋影惨烈的遭遇,眼中也不由渗出几分冷峭之色。
“这几个人不但绑架、欺辱无辜民女,甚至还放火灭门,妄图消灭证据!”
“真是目无法纪,无法无天!”李寺丞登时气极,忿忿怒道。
何寺卿却一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一脸沉思道:“令师弟可还调查出其他甚情况?”
张继先道:“他们也调查了好几天,其间蒋姑娘提供过一本用梵语记载的怪异账册!”
他梭了眼赵重幻,“后来便寻到一位懂梵语者将那账册所记内容翻译了一遍,里面确然记载的皆是假会印制的数量以及往来人员!”
赵重幻瞅着大师兄端肃的眉眼,忍不住暗自微微一叹——
迄今为止,她都还未曾对师兄弟们中任何一个人提及过那个人,想来大师兄心中早也就起了疑心!
可是,到底该如何跟他们解释平章府内发生的一切呢?
一时,她竟莫名有挠头的冲动了!
听到此节,何寺卿骤地脊背一挺,目光炯炯,追问道:“那账册现在何处?”
“在我师弟那里!也就是虚门宗设在临安府流通的流门!”
张继先道,“不过我师弟他们担心仅凭一本账册根本无法替蒋姑娘的兄长伸冤,便一直悄悄追踪那几位权贵子弟,希望能寻到他们印制的落脚之处!但是,他们心机极深,暂时还未探出具体所在!”
李寺丞斜睨着眼若有所思下,随后道:“前日,下官母亲在朝天门内如意来首饰铺子那处听到了些闲话,说有人从如意来骗得若干贵重的首饰后逃之夭夭,行骗者所用就是假会票!”
张继先也颔首:“是的,此事我那师弟亦谈起过!据说那批会票仿制极真,若不是在都茶场验票时,正巧有位左藏库的老匠在,连都茶场都险些看走了眼!”
诸人不由倒吸一口气,面面相觑。
“大师兄,二师兄他们可发现过贾平与那些人有往来?”赵重幻凝神问道。
张继先深望着她,默了下才摇头:“这两日,我们都极为担忧你,所以并未细问此中关节!”
赵重幻登时心口发酸,惟苦涩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