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义房一角。
与之遥遥相对的廨舍歇山顶上背阴处,有一个乌影若枯蝶般蜷缩在乌黑的蝴蝶瓦上,一动不动。
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窥见义房门口的动静。
乌影耐心极佳,纹丝不动地趴了一个多时辰。
“咚、咚——”
巡夜的棒子敲出四更的时候,乌影终于第一次缓缓蠕动了一下微微有些僵掉的身体。
而义房的围墙上,突然跃过四道暗隐落了进来,在晦明半幽的月色里,不甚清晰。
那四道黑影左右张望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撬开义房的门锁,随之就听“吱呀”一声门开的动静,三道暗影窜入门内,留下一人在外望风。
不消片刻,门内三人就各自驮着一个裹着素布的尸体迅速从里面出来。
就见三人毫不停留一鼓作气地重又跃过围墙,最后一个人掩上门前往义房了丢了个什物,然后关了门也扬长而去。
廨舍顶上的乌影抬头张看了一下那几人分散而去的方向,纤细的手指在蝴蝶瓦上敲了敲,似乎在算计着是追哪一路比较合适。
最后,乌影随着其中一个黑影往东北某一个巷弄追去。
追了大概三柱香不到的时辰,乌影跟着来到碧香酒库后侧的条条巷弄间。
此处的巷弄比较偏僻,夜阑人声灭,树影又拦去几分月色,那个背着尸体的黑影隐约闪现,不可琢磨。
乌影怕被发现,便躲在巷子口的一株樟树上,待对方推门进了一处无灯的院落时,才跳下树杆,跟了过去。
在院子的围墙外,乌影透过门缝往内看。
彼处,院子里蓦然有亮光闪烁,有人点了一支蜡烛,而举着蜡烛的是一个长相白净的少年。
“人送到了,三天后,我来送过江!”黑影将尸体轻轻地放在廊檐下的一张躺椅上,低低道。
白净少年点点头。
“我走了!”黑影也不停留,回身往门口走去。
门外乌影晶亮的眸色一动,霍地一个闪身便消失在幽凉的春日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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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云薄雾,红日出东山。
临安城,又迎来一个春风和煦、生机盎然的清晨。
御街上售卖洗面水、煮茶、早点的小贩推着车、挑着担子走街串户地吆喝着,蕴着吴越地界特有的绵软声调,声音悠远绵长,既不扰人,也不呱噪,反倒像一曲清歌,轻轻悠悠飘入依旧睡眼惺忪的梦中。
清河坊燕归楼的大门口。
一群北地来的商客理好几大马车的货物,都收拾停当坐在车上。
其中还有一道颀长俊挺的身影立在一侧,与一早亲自出来送别的田掌柜依依话别。
田掌柜客气地道:“易先生一行到我们临安府几番遭遇不测,田某委实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只期望先生一行不要对我们临安府留下不佳的印象,我们这里的人大部分其实还是极为和善、老实的!”
说着他将手中的几份糕点递上去,“一路北去路途遥远,这是田某准备的一点小点心,路上打打牙祭!”
伯逸之并未拒绝,而是很感谢地接住:“田掌柜太客气了!在这里几日,若没有田掌柜的照应,易某一行还要平添不少麻烦!”
“上次的药易某还没来得及感谢,这次匆忙,诸事繁琐,都未来得及与田掌柜共饮一杯!下次有机会去北地,掌柜的一点要拨冗让易某款待一次!”
田掌柜笑呵呵:“说不定真有机会,田某正计划去北地上都寻一处好地方将我这燕归楼的招牌打出去呢!”
“哦?”伯逸之俊雅的面上露出几分惊喜,“那倒是极好的!易某就在上都等着田掌柜的消息!”
“一定一定!到时田某可要多仰仗易先生了!”
“好说好说!”
二人一番寒暄,恁是显得难分难舍。
只待那日松低低唤了一声,伯逸之才抬手行礼告别。
田掌柜目送他们一行远去,一直翘着的唇角才懈下来。
上都,看来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