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小筑的东院。
刘管家遣了小厮,独自进了东院的一处叠瓦重甍的楼阁景墙。春光铺陈在亭台楼阁间,有光影落在无处不再的幽红碧绿上,一层层晕染出南山画宗笔下最写意的茵茵春意图。
刘管家疾步进了贾似道的书斋——玉立堂。
所谓玉立,取自贾似道所作之诗句:“玉立堂堂君子林,由来彦圣好于心。时和定是占书岁,贤居奚须更难任。“
即便全大宋的子民皆心知肚明贾平章权柄滔天、独霸朝堂,我们的平章大人却依旧觉得自己是位善美明达之士。
翻译过来便是,明明是个心毒手辣的恶霸奸臣却硬要给自己立一个善人忠臣的名号,说不定满心还想着可以在沿着钱塘门到涌金门一路都给其竖几个牌坊,赫赫标上“贾似道是大好人”,让黎首百姓早晚三柱香供起来。
当然,贾平章不要面孔之事也非一日之寒,全是底下逢迎阿谀之辈的十数年之功。
你若周围总有一群人整日里夸你美你表扬你,还想要保持清醒,那难度委实比南高峰要高的不止一寸两寸。
玉立斋中黑檀家具别致精美,静穆典雅,颇有文人素贞之气。间或博古林立,名家字画陈列,珍玩异宝若敝帚般随性地摆放在书斋各个角落。
“相公,我己经将人遣到大理寺一行人身边,给他们一个半时辰,正午前离府!”刘管家终于低下高昂的头颅,恭谨回禀。
而贾似道正端坐在书斋几案后的圈椅之上,翻着手上信件,肥厚的下巴重重叠叠,嘴角耷拉,一脸凝重,眼神随着信件的内容越发冷厉起来。
片刻,他”啪”一下将信件随掌砸在书案上,突然发出的动静惹得一侧精致竹笼里的蛐蛐也“唧唧”地应和了两声,似被主人唬了一跳。
“人是在他李北山手上丢的,如今竟然还敢抗命不从!”
他厚重的眼袋里仿佛盛满狠毒与锋利,然后经由眼中射出阴鸷的光,恨不能一灼千万里,直接将远在真州的下属给用眼神杀死。
“要不要直接?”刘管家眼神与其主一脉相承的狠戾,直接了当一抬手比个抹脖子的经典动作,真正是人狠话不多。
贾似道沉吟了一下,却摇摇头:“李北山还有用途!不过,那人囚在真州一事所知之人甚少,却还是有人冒充本公笔迹与签章给他们下达了押送之令,看来与我平章府之人勾结甚深!”
刘管家皱皱巴巴的脸颊无有二两肉,表情干瘪,意见却干脆:“相公,这事莫如交给江湖上的人来处置!您仁慈,将那人留了这几年,可是他终究是个祸害,为今之计,只有死人才不能透漏秘密!”
贾似道捻须不语,片刻才道:“府上勾结之人你可查出什么?”
刘管家一听此言,不由往前靠了两步,低低道:“小人刚查到十姨娘这,线索就断了!您留她在静室是诱引她的同伙来救,可是她却被直接杀掉了!线索也暂时断掉了!小人刚在静室搜检过,那闯入者未曾发现园子里的机巧!”
他们想要那人到底何用?若是威胁于他,为何都过了一旬,也无任何动静呢?如今又有人闯了静室,他们的目的为何呢?
贾似道眯缝着眼,视线冷厉:“你去请岭南木家的人过府一下!”
刘管家立刻遵命行事。
贾似道盯着刘管家的背影,心中暗暗冷笑:他之所以会让大理寺来查音儿之死,就是想让那些最近对他蠢蠢欲动之人了解,他已经盯着他们了,他们想扳倒他,也要看他贾秋壑同意不同意!
那厢,里仁坊王家的客堂中。
王应麟看着一早而来立在他府院之中的不速之客,斗篷风帽,长身而立,正仰头打量那檐下铜铃。
“文贤弟?”王应麟试探地低唤一声。
文履善回头看来,隽雅的面上浅浅一笑,抬手行礼:“王兄!小弟一早清扰,实在抱歉!”
“哪里哪里!”王应麟赶紧迎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