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们正在杂言纷纷,斯文地嘲笑隗槐的荒唐言辞,隗槐跟张四却站起来拍拍衣裳准备离开。
恰在此时院中传来一阵骚动,大家都不由缄口探身张望,春灯下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后面随扈着三个仆从大摇大摆地来到客堂门外。
栖云客栈的伙计一看来人皆唬一跳,赶紧迎上去,可随扈们却并不买账,直接颐指气使地将他们推开。
隗槐探头一瞧,居然是那位临安城里横行无忌的主子贾衙内,不由赶紧回避。
“柳小弟?可否赏我一口汤喝?”
就听门口贾子敬扬起亲热呼唤的声音,所有人皆怔忪下,下意识望向角落中正在默默举箸、淡定用餐的柳问卿,顿时人人眼中的八卦之潮似钱江涌动,仲秋狂浪,翻腾得毫不掩饰。
而柳问卿听闻此言,皙白的耳际微耸,眸光一冷。顿了须臾,他唇角抹上一丝笑意,放下筷箸,徐徐起身向疾奔而来的贾子敬行了个礼道:“衙内大驾,柳某人微物鄙,不敢言什么赏不赏!若是衙内不介意,柳某可以请掌柜的另备一桌薄酒果蔬,今夜与衙内共饮!”
所有眼底隐着或紧张惶恐、或鄙夷嫌恶神色的旁观者瞬时被柳问卿般不卑不亢的淡然气度给惊住,一时客堂内鸦雀无声,落针成雷。
柳风也恭敬立在一旁,掩去眉眼底下精锐的一抹光。而另一侧的钱韶予眉头紧蹙,握箸的手落在桌边,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捏紧瓷碗。
惟有栖云客栈的掌柜殷殷小跑追到贾子敬身后,一边恭恭敬敬点头哈腰,一边逢迎道:“不知衙内光顾小店,有失远迎!”
贾子敬一双眼正如糊了蜜的蜂腿,牢牢黏在柳问卿那张俊俏出尘的脸孔上,听到掌柜的动静,不由胡乱挥挥手:“无碍无碍!”说着自觉往柳问卿这桌边一坐,打量了下正在用的简单到朴素的菜色,既无荤腥,也无酒汤,他有些嫌弃地皱皱眉头,“掌柜的,你们招待恩科士子的饭食也委实寒酸了些!”
掌柜惶恐,士子们赶考,确实不会携带巨资花费,吃食自然都是家常普通,但像这位柳相公似谪仙般也是少见,他竟是位茹素的奇人,吃食动不得一点荤腥鱼肉,葱花蒜片都不见闻,菜色倘若混了一点异味都要重新炊煮,搞得厨房里日日就差餐风饮露般伺候着了。
“不怪掌柜的,是柳某茹素。”柳问卿温和说道,“麻烦掌柜再添置一些好菜好羹来!”
掌柜唯唯应下,赶紧去预备。
柳问卿重新落座,那厢贾子敬随扈们赶走一桌士子的动静也未曾令他眉眼颤动分毫。
“白日柳某突发恶疾,致使与衙内的斗茶比试半途而废,实在是歉意!”他的修眉美目间落着一抹谦恭的小心,“听家兄所言,衙内居然还将比试的彩头全部送给了柳某,着实教某惭愧得无地自容!柳某未赢,怎好收衙内彩头?某正寻思找个门路将彩头送还给衙内呢!哪知衙内纡尊绛贵来到这栖云客栈,那真是柳某的大喜!“
柳问卿一番话既恭敬又随和,听得贾子敬一脸的欢喜。
他不由伸手就要去握柳问卿皙白修长的素手,完全未曾顾忌周围一群张了脖子、瞪直了眼的士子们,他们快要用八卦的洪潮汤汤淹没整个栖云客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