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回身道:“我们的毒药是以内力震出的,虽然无影无形,却凝而不散,各位大人是绝无妨碍的,若实在不放心,过几天再配一服解药送与诸位,那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司南誉听了暗暗摇头,心想:“水月庵前还以为她们是临危卖友,害了全胜的性命,现在听来却是预谋的毒计了,自己没有被她们发觉真是幸运,这一行六个人,没一个不被她们制的服服帖帖,又告诉人家绝无妨碍,又告诉人家要送一服解药,生死之间是完全操在她们二人的手上,心机也未免太可怕了一点。”
屠大人半天不语,这时开口道:“你们意欲如何?”
丽水道:“我们见过总管再说罢。”
说完自管与妙月二人坐下调息起来,其余六人虽然心中没一人不波翻浪涌在思想计策,却也只得静坐下来,闭目调息。
司南誉听他们不再言语,他前后所听到的一鳞半爪,似乎内中危机重重,也很想脱身而去,赶到泰山去告诉医仙,让大家一齐来想个对策,免得中了别人挑拨离间之计。
他缓缓退身而去,他功力在他们之上,脚下轻灵无声,再夹了山间的夜风只动树枝丛草的声音,洞中各人竟是无人知觉。
司南誉走到远处,坐定下来,细细思量,只觉头绪纷纭,内情无从捉摸,他想:“自己只从丽水、妙月口中知晓这六人都被称做大人,可是究竟她们对宫府中人的尊称,还是对他们讥讽,须是难以断定。”
他想得定下心来,继续忖道:“那老者屠大人的毒掌儿做‘断魂落魄掌’,掌名取得这等险恶,若然不知那必是此掌多半从未出现江湖吧,那么仅知一个掌名,也判别不出他的来历。”
司南誉本想抽身而去的,现在他仔细一想,又觉听知所悉,全是自己的感觉与臆测而已,对别人言讲时须是无法出口,他想了一想,觉得还是等明天看了那个总管再说。
他虽坐在远处,面是朝向蒙面诸人的存身之处的,稍停只见他们火光一闪,随又有一阵言语之声,他知这些人个个勾心斗角,争执时起,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此时渐近午夜,山野荒凉,只有秋风木叶的声音,他既然决定明天继续追踪,便隐在树后,瞑目调息起来,他定中功夫最好,顷刻便在物我两忘之境,听声也渐去渐远,只听一轻轻的足音,缓缓行进,不由睁目望去,只是一个绰约的身形,谨慎小心向前而行。
他见那人走得近了,也有纱巾蒙面,香气袭人司南誉知道那八人之中仅只丽水、妙月二人是女子,莫非是她们方才忽然发觉有人偷窥,那一阵低语计议,正是分人绕道前来暗算自己么?
司南誉心中既然这样想法,实是凛然生惧,他离家之后数经凶险,已不似从前的粗心大意,想到妙月口中的“断魂落魄七巧”之毒,无形无影,受害之后,亦不能即时发觉,可是防不胜防。
司南誉见那女子并不四下搜寻,却直望蒙面诸人停身之处缓缓前进,深似恐偶然足下的声音稍重,会惊动他人一般,这时那女子已走近司南誉身前数尺之内,司南誉见她身形袅娜,节泽微闻,与丽水、妙月的耸胸丰臀的荡态迫人,很不相似,渐将提防别人施毒之心敛去。
那女子已从他面前过去,他侧目而视,从她背影看来,只觉熟悉得很,既然不是丽水、妙月,那是谁呢?莫非是她们的妹妹如玉,他越想越象,轻轻跃出,走在那女子身后,疾伸双手将她眼睛蒙了。
他正想低声说一句:“你猜,我是谁?”
那女子不知司南誉意存玩笑,她一路追踪,好不容易趁火光微闪之机定了方向,摸索而来,忽然被人贴身偷袭,极惊极怕,她应敌经验丰富,武功不弱,双臂忽然疾向身后那人胸前两侧幽门穴撞去。
司南誉双手还蒙在她的眼上,见她并不回身,出招之快,认穴之准,已经可知绝非是七巧迷魂花如玉了,他松手后退已自不及,只得半蒙眼的右手,向她双臂抱去。
凡是贴身近斗,双方都极为危险,武功高下的距离便大为缩短,司南誉武功虽高,“六龙御天”却以变化轻灵,气势恢宏见长,近身缠拿之术,可是一招没有,他伸右手一抱,只是无意识的自然反应而已。
那女子弯臂曲肘而在那危急之时,几已用尽了全身之力,被司南誉拦胸一抱,右肘虽然被司南誉紧抱之还撞歪了的地方,司南誉内力深厚,自然一滑而过,可是左肘司南誉只拉住了她的衣袖,随了裂帛之音,袖子都拉了下来,可是下是正正的撞在幽门大穴之上。
司南誉痛极了,“唉呀!”低呼,身子连退两步,怀中抱了一人,脚下被林中枯藤一拦,终于一跤摔倒。
他痛极之时,手臂自然用劲,他所抱也被他勒得“唉呀!”痛呼。
司南誉胸前要穴被人一撞,全身酸痛,嘻笑玩闹的心思全失,神志一清,早从“唉呀!”的呼声里知道怀中所抱的不是如玉,乃是若馨,问道:“是柳姊姊么?”
若馨也从司南誉痛呼声里听出他是司南誉,可是她被司南誉用劲胸前一抱,勒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喘着气回问了一声,道:“是白兄弟么?”
她三十余年处子之身,葳蕤自守,贞静自持,被人称做广寒仙子,何曾受过男子的半点轻薄,现在大惊大惧之后,继之醒悟到被司南誉一手抱在怀中,胸前女子隐秘之处,恰恰在他臂下,全身的热血上冲,满脸涨得通红发烫,耳边“因因”的有若雷霆,在男子气息薰灸之下,全身倏冷倏热,战栗不知不觉幽然娇呻,晕然昏去。
司南誉知道怀中抱的是若馨,心中也是大悔,自己的行动莽撞,闯下这等大祸,可不知如何是好,望了怀中昏去的若馨,酡然如醉。
他自己也是浑身酸痛,挣扎而起,将若馨轻轻抱了,坐在原来调息之处,秋夜山风最凉,昏晕之时须是不能随便将人放在地上。
他望了怀中的若馨,愧悔交迸,只是发愁,若馨醒来后,不讼问他什么话,他都无言可答,虽是强敌在弥他也不曾想到运气调息伤势。
若馨原是怕司南誉毫无江湖经验,功力虽高,容易受别人暗算,所以才与玲珑手说了,望了他在树上的身影,追寻而来,后来入夜,司南誉与前行蒙面之人忽然失去踪影,她知必定已经觅处歇夜了,也在远处歇下,直至火光连续两闪,方才潜迹林中,缓缓摸索而来。
她人在黑夜摸索前进,蒙面的敌党首领武功又在她之上,心内原就时时存着恐惧之心,所以司南誉一蒙她的脸,她惊恐之极,运集了全身之力,运肘一撞,待至危险一除,继之以极端的羞怯,所以娇呻晕去。
现在被山风吹着,渐渐醒来,发现仍自被司南誉抱在怀里,极端羞怯之余,又添了极端愤怒,若非她历经了极惊、极羞、极怒三种极端的情绪,全身真气紊乱无法凝集,实有就此与司南誉同归于尽之心。
司南誉发愁发呆,久久才叹息连连,收回茫然的目光来打量怀中的若馨,他见她全身不停的颤抖不止,而且身上冷热变换不停,不知她是否在昏晕之中,潜意识仍在极端羞怯愤怒之中。
他看了半天,终于下了决心,暗想:“先救过来再说,她就是要自己的命,也乖乖的奉上便是。”
司南誉知道若馨并未受伤,只是喉间闭气,这可无法推拿,只可渡气相救。
他将臂上若馨的玉颈轻轻抬高掀起女子行路的纱巾,他抬得越高越近,若馨脸上的容色也越是清晰分明,便见若馨平时娴淑秀丽与安洁很为相似的脸容,此时可辨不出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他轻轻的亲在若馨闭得紧紧的唇上,直觉若馨全身颤栗愈甚,樱唇软嫩,却是凉冷之极,他舌尖滑过银牙玉齿之间,若野水之漱寒沙,正待运功渡气,突然之间,舌尖一阵剧痛攻心,直痛得他“呵呵!”的叫不出声来。
若馨也一跃而起,伏在树上,哀哀痛哭不止,双手擂拳,若馨日阵雨般敲在树干之上,直敲得树上落叶簌簌而下,落在司南誉身上,落在她自己身上。
司南誉见她伏树痛哭,翠袖单寒,哀声凄恻,尤其左边衣袖被他撕落,更显得玉臂清冷,他将身上的青衿脱下,罩在若馨身上,若馨回手将他的青衫摔在地下,仍自伏身啼哭。
司南誉看了她娇怯的背影,哭泣之时双肩起伏不停,既不能劝慰,又无由致歉,只得怔在一旁,听她嚎啕。
半晌,若馨方停哭,恨恨的问道:“安洁小师妹在这里,你也是这般和人乱开玩笑么?”
司南誉无言可答,半天方才叹道:“我不知是柳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