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辉皱起眉头,脸上一片茫然之色。
“兄台的意思是……”
“据在下所知,令兄已经落到‘阴阳童子’手中。”
“噢!”石家辉离座而起:“这消息正确?”
“绝对!”
“想不到‘阴阳童子’对‘玄功解’仍不死心,哼!”顿了顿又道:“多谢兄台提供这线索,小弟会设法对信,石家堡岂可轻侮!”
“在下告辞!”司南誉起身。
“小弟恭送!”
石家辉送司南誉出堡。
司南誉并不进城,走向旷野方向。
旷野。
月色凄迷。大地在一片茫茫之中。
人也凄迷,心怀在无边的惶惑里。
景由心生,同样的月光.同样的景色,但各人的感受完全不同。
此刻,司南誉的心理反应是迷惑和空茫,因为—个巨大的冲击使他无所适从,他时刻不忘枉死的娘,他要报仇,但基于某种关系,他又无法放手去做。
他有快意亲仇的能力,但却被另—种无形的力量所束缚,心里的矛盾,变成了极大的痛苦。
月知我心,天不为我意!他反复暗诵这两句。
突地,他感学到背后有人跟踪而行,—种超感观的感觉,他故作不知,依然徐缓稳健行进,但警觉已提高。
走了十几丈,背后的人,竟然阴魂不散地尾附着。
他突然止步回头,猝然的动作。
一个灰袍蒙面人站在两丈之外,从头套眼孔里透出的目光有如强烈的冷电,相当怕人,仿佛是两柄杀人的利刃。
“又是蒙面人!”他心里在说。
从体态判断,这蒙面人是从未见过的陌生蒙面人。
“阁下是谁?”他开了口,声音冷沉的象生铁。
“老夫诛心人!”声音苍劲但带着些微悲凉。
“诛心人”,这可是前所未闻的人物。
“阁下大号还是初闻,幸会!”
“你叫司南誉?”
“不错,在下正是。”
“你能发觉到有人跟踪,功力修为已属上乘!”
“谬赞,对在下有何指教?”
“想跟你谈几句话。”
“哦!请说。”
“你是从石家堡出来?”
“对!”司南誉坦然回答。
“你到石家堡是别有用心。”
“此话怎讲?”
“因为老地看得出你心里有恨,而且你是第一次到太原,目前到太原来的各路人物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想得到天下第—奇书‘玄功解’,另一个是讨旧债,而你,应该是属于后者,讨债来的,你不会否认吧?”
“在下无须承认,也无须否认,阁下说了两类,在下也许是第三类。”
“老夫并不需要答案。”
“那找在下的目的是什么呢?”
“诛心人”的目光黯淡下去,但随即亮了起来。
“证明一下的你的来路。”
“如何证明法?”司南誉心中一动。
“照你的武功路数,你应该是林老邪的传人。”
“天下第一怪?”
“不错!”
“哈哈哈哈!”司南誉大笑,但内心却起了极大的震撼,这“诛心人”到底是什么路数,竟然能看得出四十年前成名人物的武功路数。
“不必笑,老夫没说错吧?”
“没说错又怎样?”
“老夫已得到证明,如此而已。”
“得到证明又怎样?”司南誉毫不放松。
“就可以有机会欣赏一下林老邪的传人如何挑战‘武林千岁’,洗刷四十年前失败之辱,只可惜石中龙已经中风瘫痪,这场武林大战恐怕已无法开锣。”
司南誉立时冷静下来,因为他突然想到了“江湖第一人”江天尺,如非江天尺,就不可能说出这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他是么?要是猜错了那可相当丢人,得用一种方式套他一套。
“大戏不能开锣,小戏还是可以上演。”
“什么小戏?”
“斗江天尺!”
这四个字司南誉说得非常有力。
“噢!有志气,林老邪调教出来的的确不同凡响。”
司南誉仔细观察对方眼里话里的反应,但他失望了,看不出来也听不出来,他到底是不是江天尺?师父所描述的,是四十年前的江天尺,这么长的时间足以大大改变一个人的外貌,即使对方不蒙面,还是无法辨认出来,摸这等人物的底,得用别的方法,当面追问是下下之策。
“阁下还有别的指教么?”
“暂时没有了。”
“那就后会有期。”
暂时没有与说后会有期这两句话是针锋相对的,意味着双方还要碰面,而肯定还有问题。
司南誉抱了抱拳,扬长而去。
“诛心人”这外号可能是信口胡诌的,他到底是谁?
司南誉一路在想。
五台山。
佛家称之清凉山,道家叫它紫府山,东南西北中五峰矗立,广袤四、五百里,峰头牛山濯濯,象五座高出云表的土台子,所以叫五台,五台由中台发脉,但最高的是北台,古刹丛林都在中台之下。
此刻,日正当中。
司南誉正在攀登南峰,他是来寻记“造化仙翁”求为小翠复容。照老小子的指点,他避开寺庙道,专拣没路的地方走,为的是防惊动了“造化仙翁”而使此行落空,因为凡属避世的奇人隐世都有其怪癖,他自己本身就是小怪人一个,再加上老小子那怪人面授了机宜,他有信心达到目的。
葱葱的林木由密而疏终到于无,光秃秃峰头在望。
他精神百倍地向上攀升。
到达峰顶,他自学象一只小飞虻停在一个大秃顶老头的头上。当然这比喻不怎么恰当,以倍数而论,飞虻太大了,应该说是飞虻的脚尖,简直微不足道。
一间草庐呈现眼帘。
这草庐形式奇特,有点象屋子,但更象蒙古包。
他停歇了一会,定了定神,然后走向草庐。
草庐门既高且大,可以看到粗如水桶的椽柱架构,结得连野牛都撞不开拉不倒,挡风雪自不在话下。
“好一个歇腿的地方!”
他拉开嗓门自语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一明两暗,明间很深,左右附着暗间,从远处望外表就象个畸形大草堆。
明间摆设有粗重的木桌椅,原始风味极浓,璧间吊挂大小药葫芦不下百个之外,蔚为“怪”观。
左边暗间是卧室,右边是灶房。
司南誉观望了一阵这后,又自语道:“肚子不急气,叽叽呱呱乱叫,得找点吃的喝的镇压—下。”
说完,他进入灶房,桌上有两碗剩菜,—碗是山疏,另一碗是兔肉,锅里还有半锅粥,锅盖还没冷,再看旁边,酒坛子倒是摆了好几个,他欢天喜地的据桌吃喝起来,象在自己的家。
酒很甘烈,三杯下肚,人已经有些陶陶然。
不知何时,桌边多了个黄葛长衫的高大白发老人。
司南誉早已发觉,但他装不知道,自得其乐地照常吃喝,口里还哼着山西小调。
“咳!”老人干咳了一声。
司南誉转头,醉眼迷离。
“呵!老头,来,坐下喝—碗,一个人怪无聊的。”
“你是哪来的野小子?”老人吹胡瞪眼。
“山下来的,有名有姓司南誉,不是野小子。”
“司南誉?”
“对,一字不差。”
“你以为这里是你的家?”
“难道是你老头的家?”司南誉嘻皮笑脸。
“你小子欠管教!”
老人的老眼都气红了。
“这倒是真的,孤儿,谁来管?”
“你怎么撞到这人迹不到的地方来?”
“你老头难道不是人?”
“放肆!”老人一伸手,抓住司南誉的后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老头,你这是干什么?”司南誉大叫。
“把你这乱来的小子扔出去。”
“我好意请你喝酒,你怎么这样对付我?”
司南誉两只脚在空中乱划,象一只被提吊在空中的小兔子。
老人大步走出去,到草庐门口,抖手一抛,司南誉仿佛断线的纸鸢,划空飞去,足足五丈远才坠地,身形触地竟然反弹起来,在空中连翻三滚,落到老人身前,笑嘻嘻地望着老人道:“老头,你手劲不小?”
老人老眼瞪圆,惊异地望着司南誉。
“小子,你是何人门下?”
“老小子!”
“什么老小子?”
“老小子就是我师父,我师父就是老小子,我这么叫他,人家也这么称呼他,他听了很顺耳,这么回事。”
这几句话司南誉说得既快又流利。
“你到山里来做什么?”
“求仙访道。”
“求仙访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人们都是把四个字连在一起讲的,如果我知道是什么道就不必求仙了,等求到了仙,他就会指点我什么道。”
司南誉振振有词。
“你滚吧,我老人家不为难你。”
“不行,我的酒瘾还没过足,免钱的酒不喝白不喝。”
老人头上的萧萧白发根根倒立起来。
“你是找死?”
“不,老的没进棺材小的先死,这不大违天理?”
老人一下子刁住司南誉的手腕。
“老头,又怎么啦?”
司南誉没挣扎任由抓着。
老人没开口,只定睛望着司南誉。
“老头,放开手好不好?”
老人仍然不言不语,眼睛连眨都不眨。
司南誉手肘一缩,手已滑出老人的掌握。
“哈哈哈哈……”老人狂笑起来,声如鹤唳长空。
“老头,你什么毛病,犯了颠?”
老人笑够了才自动剑住笑声。
“小子,你居然练成了传说中的‘换形神功’?”
“咦!你老头怎么知道?”
“你现在的体型面貌都不是本来的?”
老人不答反问,老眼里是惊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