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誉,怎么连自己都忘了?”
“这……我……是,我是叫司南誉,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家!”
司南誉痴呆呆地道:“你的家,我……怎么会来这里?”
噗哧一笑,白衣少女道:“是你自己来的。”
“我不懂?”
“慢慢你就懂了。”
“奇怪,我……为什么……喝醉了么?”
“唔!醉到不省人事。”
“可是……醉……不会什么也想不起来?”
“醒了就会回复记忆的。”
司南誉倒回枕头上,望着帐顶苦苦地想,但心灵是混噩的,意识成了丝缕片段,若有若无,像是想起了什么,但随即又归于幻灭,捕捉不住,这使他相当痛苦。一个白发老妪与两名青衣少女走进房中,两名少女手中捧了衣冠靴袜等物。老妪径直走到床边站定,笑厂笑,道:“请起床更衣!”司南誉一骨碌翻下床来,愕然道:“更衣?”
老妪道:“不错,诸事齐备,就等着拜堂了。”司南誉虽然昏噩,但不是白痴,惊声道:“拜堂,怎么回事?”老妪笑嘻嘻地道:“跟我们少门主成就百年之好。”少门主三个字唤回了司南誉潜意识中—丝丝的记忆,转头望着那白衣少女,深深地想,突地脱口道:“你是宁坠儿?”白衣少女娇声道:“我叫邱忆凤,告诉过你了。”司南誉喃喃地念着:“邱忆凤……”意识又模糊了,宁坠儿、邱忆凤、白衣少女,他想不出三者之间的关系。在老妪的支使下,两名青衣少女分别为司南誉与宁坠儿换上大红吉服。司南誉像傀儡,任人摆布,他的意志无法自主。突地,宁坠儿褪落了吉服,大声道:“我不能这样做!”二青衣少女愕然。老妪变色道:“少门主,你是怎么啦?”宁坠儿正色道:“这是终身大事,不是儿戏,我要给他喝山茶。”老妪跺脚道:“喝下山茶,他便回复……”“我就是要等他回复心志之后,征求他的同意。”
“少门主,吉时已到,门主在等着……”
“我不管!”
“你不能这样任性。”
“我已经决定了。”
“少门主……”
“我不要他恨我一辈子。”
“这……”
“姥姥,请您禀告我爹。”
司南誉怔怔地望着,不明白是一回什么事。老妪“嗨”了—声,转身小房。宁坠儿挥手向—二名侍婢道:“你们也出去。不听呼唤不要进来。”二青衣少女互望了—眼,施礼退出。宁坠儿拴上了房门。司南誉木木地道:“这是……做什么?”宁坠儿沉着脸道:“没什么,你先坐下歇着。”司南誉蒙蒙然在床沿坐下,傻傻地望着宁坠儿。宁坠儿坐回妆台前,皱眉苦思,口里喃喃地道:“我这样做……对吗?”房门上响起了剥啄声,一个声音道:“忆凤,你怎么忽然改变了初衷?”宁坠儿—咬下唇,道:“爹,我想过了,这样不妥当。”
“丫头,你会后悔!”
“爹……”
“他一旦回复正常,你将永远失去他。”
“可是……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
“你爹我做的主,正式花烛,还要怎么样?”
“爹,可是……如果他事后……”
“事后的问题容易解决,现在只有两条路,—条是照原来计划进行,尽快完成佳礼。另一条是送他出去。”
“这……”
“把门打开,听爹的话,不要任性,他会自动闯上门,是原先料不到的事,也可以说是你们有夙缘,想想,你曾救过他,侍候过他养伤。”宁坠儿犹豫了半晌,上前拉开了门栓。白发老妪与两名侍婢,再次走了进来。
大厅里,喜烛高燃,结采披红,男女老少两旁分列,约莫二三十之众。居中,端坐着—个相貌清癯的中年男子。细乐声中,司南誉与宁坠儿被扶入厅中,拜天地,拜高堂,夫妻交拜,然后被扶回原来的房间。房间里已经摆了合卺之宴,由两名侍婢侍候,食色性也,是人的本能,司南誉在心神恍惚之下,仍然正常饮食,酒下了肚,面对美人。原始的本能抬了头,—切都像顺理成章。侍婢收拾了残肴,道喜之后退出洞房。然后,夫妻上床,然后……
春残梦回,司南誉睁开眼,眼前的景况使他惊震欲狂,脱口大叫道:“我怎么会在这里?”身上的异样他感觉得到,目光转处,宁坠儿正在台前理妆,他像猝然被毒蛇咬了—口,翻身下床。一看,身上仅是亵衣,一时之间,他感到天旋地转,直觉地他意识到已发生了某种事。宁坠儿粉腮含晕,羞怯地起身递过衣衫。司南誉狂乱地匆匆穿上衣衫,望着宁坠儿直喘气,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想,一切经过的片段,断续涌上心头,他完全明白是一回什么事了,激愤地大吼道:“为什么要使这种卑鄙的手段?”宁坠儿垂头不语。司南誉在发抖,星目中迸出了火花,他想不透宁坠儿始则逃婚,继而又玩这花样,为什么?两度花烛,这—次是真的,想到这次来子午谷的目的,他的心收紧了,木已成舟,无法改变,后果太可怕了,脱口又道:“宁坠儿,说,为什么要这样?”宁坠儿抬起头,眼圈是红的,颤栗地道:“你心里只有宁坠儿?”
“没有,我已经忘了这名字,你……”
“我是邱忆凤,不是宁坠儿。”
“不管叫什么,你就是你,承不承认都一样,现在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问吧!”
“这是什么地方?”
“三才门总坛。”
“就在子午谷中?”
“不错!”
“你娘来了,为什么又走?”
“我没娘,早过世了,我只有爹。”
像兜头一盆冷水,司南誉透心冰凉,还是老样,她不承认她娘,激动使他呼吸迫促,久久才缓过气来道:“你爹是谁?”
“三才门主邱文俊!”
“他……不是裴震?”
“我不懂你说什么!”
在极度狂乱之下,司南誉又陷入迷惘,不是裴震,那原来的猜测全被推翻了,天下还有比这更诡谲的事么?三才门主叫邱文俊,宁坠儿是他的女儿,改名邱忆凤,她是想抹掉与宁家的关系?宁坠儿咬咬牙,激声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司南誉气愤难平,睁大着星目道:“为什么用下流手段使我失去心志?”
“没有!”
“还说没有?”
“子午谷天生一种奇花,人闻到了会失神一个对时!”
这倒是闻所未闻的怪事,司南誉窒了一窒,又道:“为什么不等我神志恢复之后……宁坠儿吐口气,挑眉道:“你承不承认这婚姻?”木已成舟,而且是早定的名分,司南誉憋住一口气,道:“不承认也不行,不过……我要见你爹。”
宁坠儿羞怯地点点头,道:“那是当然的!”
“现在?”
“可以,但有句话得先讲明,我不姓宁,我叫邱忆凤!”
“好,邱忆凤,现在我们去见你爹。”
两名青衣少女推门而入,笑盈盈地朝司南誉福了一福,齐声道:“姑爷,恭喜!”司南誉俊面发了热,说不出心头是一股什么滋味。
宁坠儿手指二侍婢道:“她叫小平,她叫小安,是贴身侍候我的。”司南誉“嗯”了一声。宁坠儿目注二婢道:“小平,你去禀告门主,我们这就去叩见。小安,你收拾房间。”二婢应了一声,小平出房径去。整理了衣衫,司南誉与宁坠儿相偕出房,穿越回栏门户,来到一间小厅之前,从布置与照明的情形看来,这秘坛是设在山腹之中。小平已守候门边,朝两人做了个手势。司南誉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事实上,他还不能尽信宁坠儿的话,如果所谓的邱文俊就是裴震的话,一切将随之改观。两夫妻跨入小厅,宁坠儿叫了—声:“爹!”司南誉凝望端坐的老丈人,对方的年龄澄清了他的疑虑,据了解,裴震的年纪已在五十以上六十不到之间,但情况没完全明朗之前,他不能全信,是以他直挺挺地站着,他没行礼。这场面是尴尬的。邱文俊神色平静,开口道:“贤婿,我想你仍在气恼这桩婚事失了常理。”
司南誉硬起头皮道:“小婿有几点不明,想先请教!”
“你只管说,我不怪你。”
“岳丈大人的尊讳是真实的?”
“当然,我郑重宣示。”
“岳丈大人与‘金凤女’是什么关系?”
“这问题等以后再答复你。”
这句话显示其中有了隐情,司南誉心中又涌疑云,但他无法再追问,想了想,沉声道:“忆凤是您的亲生女儿?”宁坠儿代答道:“这怎么会假?”司南誉侧顾了她一眼,又道:“小婿的出身,岳丈大人谅来知道?”邱文俊手抚长须,笑着点头道:“知道,武林至尊古立人的继承人。”事情至此,司南誉再没有什么好说了,二度梅开,两番花烛,想起来像一个离奇的梦,大礼不可失,他拉了拉宁坠儿,双双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