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黑沉沉。河水的响声如同百鼓齐奏。
雪花夹杂着风声,如同在办一场水上的葬礼。
启江望着河面,神色悲伤地长叹一声:
“大哥,若不是逼急了,莫姑娘的父亲也不会死......”
“老二,你什么都不懂,闭嘴行吗?!”
启泯心虚地坐在地上,不敢看急速流淌的河水。
五米之外,启澜默默地站在莫千千的旁边。
等撕心裂肺的哭声渐渐小了,才弯下腰去扶她。
“人生总有聚散,节哀顺变,让父亲能安心地走。”
“光说好听的没用,尽快把陈醒找来见我。”
莫千千抬手擦去脸颊和眼尾的泪水,恢复了之前的仪态。好像她只是配合着演了一出戏,看不出分毫悲伤。
“船上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吗?”启江走过来,眼里都是同情和关心。
她抬手指着启泯,愤然啐了一口:
“把这个人绑了喂鱼!”
启江看着瑟瑟发抖的启泯,抢先拦在前面,“不要伤害我大哥,所有的帐找我算!”
“嘭!”
他的胸膛挨了一击,沉闷的响声几乎把鼓膜震破。纵使身体素质不错,也难以支撑一股剧痛从体内传遍全身。
“二哥!”
启澜急急地冲过来,用力从身后托着,才让启江勉强站着不倒下去。
“你们是兄弟?”莫千千难以置信,手里的琵琶重新对准了踉跄逃跑的一个人背影。
“杀人啦!救命啊!”
启泯呼天抢地,拼了全力死命地跑下舷梯。
忽然,他的眼睛一亮,朝着距离码头不远的一个方向大喊:
“金姑娘,快来,有个妖女要杀启江啊!”
岸边的一处没被成堆的箱子占满的空地上,站了一个紫衣女子。
河风吹起她的刘海,肌肤如雪,长发如墨。即使是仓促的一瞥,依旧被认出来是小金。
朱行远刚刚从另一侧码头把龙云和她弟弟送上船。边往回走,边体会着帮人帮到底的快乐。
听到有个男人粗里粗气大声喊小金,他眉头一皱,捡了几把石头拿在手里。
最近被丁浣骗去城郊的孤儿院,差点被设计害死。不得不警惕起来。
“哪来的骗子,真当我不认识顾启江?”
“咚!”
一块大鹅卵石就打在了那人的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别丢石头了,”小金制止了正在气头上的行远,“的确是顾公馆的大公子。”
“打的就是他,见弟弟有难还自己逃命,怕死鬼!”
说完,又是三块石头,打得启泯惨叫连连。
早就听闻大公子的恶名。平素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上月某天,齐齐告诉他有个男人欺负了朱涓涓,一问竟然是启泯。
行远的眼中喷出两团怒火。父亲和两位兄长都不在了,母亲也回了老家度过余生。他若不替妹妹出头,就和行尸走肉没两样了。
“金姑娘,行远,”启泯满脸是血和泥巴,“快去救我二弟吧!老三找了个妖女来捣乱,晚了就来不及了!”
“滚!”小金听不得启泯血口喷人,转身运了轻功朝大船的位置追去。
启澜的人品信得过,他和启江也兄弟情深。但那个妖女是什么来头?
她认识林觅,也认识朱涓涓。这两位绝对不会加害启江的。
二少爷功夫不错,枪法也好。寻常的习武女子根本不是对手。
若是杀手团派了人,不应该是首先要抓更让三太太痛恨的顾启澜吗?
“金姑娘,请等等我!”
行远拔腿追来,气喘吁吁地登上舷梯,头顶方向就传来类似兵器撞击的声响:
“铛!”
银色的短剑与一柄琵琶碰撞在一起,却又被坚韧的琴弦挡回。
两道窈窕的身影从不同方向飞来,在离地二米多高的地方急速过招。
启澜刚把受伤的启江扶到一处稍微暖和的地方,喂了两颗随身带的止血镇痛药丸。
刚转身就听到巨大声响,定睛一瞧,小金和莫千千谁也不让谁,二话不说就打上了。
“小金姐,莫小姐不是坏人,求求你们快停下!”
“难道这又是你的熟人?”
莫千千扭过头看着启澜,一脸困惑。
小金趁其分神,指尖弹出一枚铁镖。眼看要扎进小腿,莫千千一个跟头躲过。
“都要停了,你居然搞暗器,”她咬了咬牙,“休怪我狠!”
数根弦从琵琶上飞出,如同捕猎的蜘蛛将一根根丝喷向猎物。
启澜急中生智推来躲藏过的空箱子,想帮小金挡一挡。
却听到一声沉闷的呻吟从前方传来。
行远倒在甲板上,一双胳膊和胸口都被弦刺破,一团团殷红的血渍在衣衫上扩散。
“抱歉啊,”莫千千无奈地收了琵琶,“我不过是用二分力杀杀她的傲气,人家功夫那么高,怎么需要你这种凡夫俗子来护着呢?”
启江吞下药丸,浑身的疼痛刚刚下去一些。目睹了朱行远拼死去给小金挡锋利的金属弦,困惑又心急,一口血又喷了出来。
他不知道小金怎么会和朱涓涓的三哥出现在码头。
更没料到向来不肯吃亏的行远,会在手无寸铁的时候奋不顾身地保护一个女孩子,哪怕知道她是一流的高手。
“二少爷,我来晚了,对不起......”
小金连短剑都没放回贴身的包,就哭着跑过来,双手贴住他的心口和后背。
“金姑娘,你......不能带行远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启江的嘴唇发紫,哆嗦着,痛苦地望向躺在地上的行远。
“二哥,你别担心,莫小姐刚才说她只用了二分力,伤口不会很深.....”启澜忍着煎熬,扶着他,纠结地安慰。
启江的身子挣扎了两下,无力地晕了过去。哪怕行远一摇一摇地走过来,大喊“我没事”,他也看不到了。
莫千千叹了口气,“父亲走得太突然,我一时情绪失控误伤了好人。我送你们一程,再把医药费付了,算是赔不是。”
“你的身手不错,”小金扶着启江在马车里躺下,“师傅是谁?”
“没有师傅。天生就会。”莫千千丝毫不谦虚,扬起皮鞭子打了一下骏马的肚子。车轮再次滚动。
林觅在马车上等了个把钟头,听到外边发生了如此多的事,又惊又怕。
纤细的手在启澜的脸上,身上一寸寸地检查过,没见到伤口才抱紧了他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