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天,何宅的佣人们都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就连廊下养的鹦鹉都识趣地闭了嘴。
晚上七点,两个值夜班的警卫在北风里冷得跺脚。
远远地看到一个打灯笼的丫鬟提着食盒从厨房过来,不争气的肚子又饿了。
“一天到晚都送不下十次饭,小姐到底要绝食到啥时候?”
“顿顿都是浪费了,还不如给我们干活的吃。”
小声埋怨完,继续抱着枪站好,生怕被人听到了去主人面前告状。
丫鬟的脸色有些苍白,手也发抖,连带着灯笼和食盒一起抖得厉害。
何小姐一连三天不吃东西不说话,将军大人一直在发脾气,送饭的能不怕吗?
他们面无表情地瞅了一眼,爱莫能助。
三层楼,只有一间房还亮着灯。诗安蜷缩在床上,裹着丝缎被子,指甲把被面抓出了无数深浅不一的伤痕。
除了偶尔起床喝几口水,维系基本的生命活动,什么都不想做。
林觅的母亲中枪了。偏偏开枪的是她父亲的人。
纵然伶牙俐齿,也会陷入百口莫辩的艰难境地。
被林太太一怒之下抓了做人质,被大把的诛心话伤害,诗安都能忍。
但是,启澜的想法是什么,她无法猜测,更不敢猜测。
那一晚,失魂落魄地坐车回了家,就被关进了三层最不起眼的一间房。
那个房间,常年照不到阳光,即使生了四个取暖的炉子,也依旧冷得可怕。
诗安不明白父亲的动机。
到底是要让自己闭门思过,还是要借着这个机会磨平她与生俱来的反抗脾气,答应年后的一桩包办的婚事?
所有的食物都原封未动,放凉了就让丫鬟取走。绝食不是个长久之计。即使身体底子再不错,也渐渐虚弱,头晕耳鸣。
“笃!笃!笃!”
送饭的又来了。她照例拿被子蒙住头,有气无力地打发人:
“不吃,你走吧!”
有脚步从门边过来,只是这一次,停留得比平时多了几分钟。
丫鬟“扑通”一跪,带着哭腔爬到床前:
“小姐,求求您行行好,动一动筷子吧!”
“将军说,再劝不动您吃饭,会打断我的腿......”
诗安翻身坐起来,捂着耳朵,头疼欲裂。
“你自己吃一半,说是我吃了不就得了。这么简单的办法都不会!”
丫鬟哭着把一碗人参炖的补汤从食盒里捧出来,恭恭敬敬地摆在床头柜上。
都说何小姐的脾气性格极坏。她是新来的,其他佣人欺生,才把送饭的“好差事”派过来。
一开始她很害怕,每次送饭的心情如同上坟。
虽然宅子里上上下下都瞒得很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把小姐给关了。
但经过三天数十次的送饭,她觉得主子也没有外边传得那么可怕。甚至还有些可怜。
“小姐,您想吃什么?这些若是不合胃口,我告厨房重做。”
“我就想吃一种叫‘自由’的菜,厨师可做不出。”
诗安说完,扬起头看向窗外。忽地,风大了,大片的树枝刮过窗台,发出响亮的声音。
她住的二层卧室靠着一棵高大的树。上次启澜深夜来访,从窗户一跃而下,跳到树上离开了,也没人觉察。
这些树枝若是努努力够得着,或许就能偷偷逃出去了?
她的眼里多了一分希望,面色也柔和了许多。
丫鬟眼尖,凑上来低声问:
“小姐心情好些了?”
诗安心生一计,故作淡定地笑笑:“嗯,倒是想吃新鲜的水果羹。辛苦你多跑一趟。”
丫鬟激动地点点头,一口气跑完所有台阶,奔着厨房去。
两个警卫看到她急火火的样子,也好奇地伸长脖子看热闹。
何太太对饮食极其挑剔习惯,所有果蔬都不得过夜。每日晚饭后,剩下的都分给佣人吃了。
丫鬟初到,自然无从知晓。
待她兴冲冲地找到在炉边烤酒喝的厨师,才知道小姐原来是出了一道难题。
这个时候,街上的店铺大部分都打烊了。
听说是小姐绝食三天唯一想吃的东西,厨师也不敢不办,披了棉大衣带了竹篮从南门出去。
何宅的另外三个门都有两名警卫日夜防守。
唯独南门,位置僻静,是习惯用来买菜的出入通道,掩映在树从中也不算起眼。到了夜间就一个守门的。
厨师走到门口时,门口站着的警卫马上走来,帽檐下一双警惕的眼睛盯着他。
“小哥,我出去买点水果给小姐做水果羹,万一将军大人问起,请帮忙说一声......”
“知道了,快去吧。
“好好,我顺路给你带点烟。”
“不用客气,门我来关。”
出乎意料,警卫是个新面孔,不似先前的那般冷冰冰,极好说话。
厨师暗喜:趁着买水果的机会,去小巷子的酒馆喝几杯,也不枉此行。
他拐进旁边的小胡同,刚想找家深夜营业的酒馆,后脑勺就挨了重重一击。
十分钟后,南边的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丫鬟在厨房里左等右等也不见厨师回来,心急如焚。厨师久久不归,十有八九是买不到水果了。干等着浪费时间是很蠢的。干脆再回去问问主子。
万一肯换,反正还有几个厨师在,大不了一起喊起来赶工。
她脚步匆匆地跑到楼上,却见门关严了。
“小姐,小姐,您睡下了吗?”
“睡下了,今晚我吃了喝了,你也回去吧。”
隔着一道门,诗安的声音轻轻的,带着朦胧的睡意。小丫鬟还想去取回食盒,听她的声音很是困倦,也敢打扰,就原路返回了。
既然吃了东西,也不再要水果羹,跑腿的也放了心回到休息的地方躺下了。
待四周寂静,房里才有了轻微的响动,只是没点灯。
李炎的耳朵贴在门上听了片刻,才把抵在诗安腰上的手枪收回。
“刚才为什么不喊叫?”
“喊了就没法清净了。”
哪怕身子在发抖,她嘴上一点也不肯承认。
依着往日爱呛人的习惯,李炎很想嘲笑一番。可听她说话的声音轻飘飘,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人吹倒,有些于心不忍。
诗安累了,饿了,头晕,眼也花。
丫鬟离去时只是把门掩上,正好方便了李炎进来。她一眼看去还以为是启澜,瞬间就被捂住了嘴。
“既然不喊,何小姐是打算收留一个‘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