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好伤再去,不差三五天的。”
李炎面朝墙壁,没有回答。一会就发出轻微鼾声,大概是睡了。
启澜收拾完砸碎的碗,又打来水把地板上溅的药渍擦了擦,轻轻合上门走出去。
早困了。夜半奔波到现在,陈醒累得腰酸腿疼,屁股挨了椅子就懒得动。
白芷端来的几大盘子点心,看了就眼馋,一炷香不到就消灭了大半。
暖暖的炉火,明亮的灯光。吃饱了歪倒在地板上的棉垫上,困得睁不开眼了。
迷迷糊糊,房里多了些响动。冷不丁地睁了眼,一瞧林觅挽了袖子站在枕头边,连忙起身。
“陈大哥,冒昧打扰你的午睡,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她的脸上现出少见的严肃,甚至一丝笑容也不见,亮亮的杏眼里水光在闪。
为啥事哭了?他俩才把林太太救出了洪宅,平安送到白家医馆,母女团聚难道不该开心吗?
心里一惊,瞌睡虫也跑得精光,原本随意的放着的胳膊和腿也收得端端正正。
“林小姐,这么快就来了啊,找我有啥事?”
“我妈妈受伤的时候,启澜在场吗?”
“他离得挺远.....但也尽力了。”
“陈大哥是最聪明的,”林觅的眼里闪过一丝凌厉,“请你猜猜开枪的究竟是哪边的人?!”
陈醒摇了摇头,闭紧了嘴不出声,也不敢乱动,只剩一颗紧张的心在咚咚乱跳。
自己不是完全不知情,但有些话是万万不可说出口的。
空气里的火药味腾腾升起。林觅瞪着他,焦灼地盼着答案,长长的睫毛凝结了泪珠。
两道细细的眉毛顿时变得紧蹙,双手也不知不觉攥紧成拳。
这架势,陈醒猜得她是动怒了,只怕出言不慎招来暴风骤雨。低头小心翼翼地答道:
“不眼见为实,难以妄断。”
“林小姐宽心点,你妈妈平安回来就很好了......”
他的话被少女不满地打断:
“哼,我自己会猜!这笔账早晚一定要算的!”
话音刚落,一只手伸过来,不讲情面地夺了他作枕头的软垫,气咻咻扔到脚边去。
摔完垫子,少女心里依旧憋得慌,双手端起桌上摆的一壶冰凉茶水倒了一大杯,仰头灌下去。
这茶水是白老爷子常年喝的养生茶。闻着有浓浓的香气,入口却是药草和茶叶混合的涩味,林觅从未尝过如此的药茶,被呛得连连咳嗽。
看她狼狈又惹人怜的模样,陈醒不由得心软了。
如实说,开枪是何将军下的命令?
万一林觅咽不下这口气去找诗安报仇怎么办?
替启澜捂住这个秘密,尽的是朋友的本分;
但作为一个旁观者,良心上又觉得有必要尊重别人的知情权。
左右为难中,门帘的珠子忽地哗啦啦作响。
启澜飞快地一脚踏进来。看林觅半坐在地上咳得脸颊通红,眼里全是泪水,立刻怔住了。
“陈兄,觅儿......”
“呃,林小姐喝茶呛到了。我先出去,你俩好好聊啊。”
陈醒心虚,连忙撤退到门外。
林觅一脸委屈地哭了起来,让她靠在肩头,轻声安慰了一会,抽泣声才停了。
“启澜,你......从来就不会骗我吧?”
“不会,”他抬手去帮她理鬓边散落的头发,目光全是爱怜,“有不开心的,都告诉我吧。”
“你可知道是......谁派人开的枪?”
少女的一双手揪紧了启澜的衣襟。
他心里一凛,握住她的手,手心尽是冰凉。“是秘密基地的狙击手。不过已经被李炎叔叔的警卫抓了。”
“基地?有头目吗?”
“等我有空了去探听清楚,”启澜忽地转了话题,“现在得去看望你表哥,他背着你妈妈一起逃跑时被袭击了,现在受了比较重的伤。”
林觅听说林一堂的伤势也不轻,也急了:“我们一起去?”
“觅儿留下照顾妈妈。我妈和二哥的妈陪着,有事就去找她们帮忙。”
陈醒本来在窗边偷听。林觅一离开,他就和启澜商量起计划。恰巧碰上白芷下楼,听说他们又要出去,便送了些救命药。
两人道了谢,坚决不要她送。同时请小丫头帮忙保密。若是林觅或长辈们问起,就说是去街上采买食材。
朱家的大门迎来了十来年中最冷清的一个冬天。大部分时候一整天都很安静,
偶尔有寥寥可数的麻雀落在台阶上晒晒太阳。除了留在门外放哨的小海偶尔会打一两次喷嚏,几乎听不到响动。
卧室门闩牢了。窗帘也放了。朱涓涓找来剪子,小心翼翼用酒精消了毒,才双手颤抖地剪开贴在伤口处的布料。
擦伤,划伤的,从头到脚,血淋淋。不光刺痛了眼,也刺痛了心。
齐齐乖巧地按她的吩咐去找纱布,棉花,打温水。等她站起身来稍作喘息,才怯怯地问:
“姐姐,他什么时候能醒啊?”
床边的一卷纱布都剪光了。每一块新覆盖到枪伤处的白纱布,瞬间就会渗出大片的血色。
家里只存了最普通的治疗跌打损伤的膏药,还是三哥朱行远治疗腰伤剩下的。舒活筋骨,活血化瘀。对枪伤毫无用处。
朱涓涓看到小丫头忙得满头大汗,从柜子里取了一盒糖果递给她,“有你们帮忙,肯定好得快。”
在孩子们面前,她尽量镇定,但内心早已苦笑一百回了:子弹虽然只有一颗,可总得取了才行,血流多了人就有危险了。
齐齐打开盒子,拣了一颗巧克力,剥了糖纸,递到她嘴边:
“姐姐,我们三个送他去医院吧。”
“我们搬不动他。”朱涓涓无奈地笑了笑,摸着齐齐的头。
其实,她何尝不想送去医院呢?
可林一堂从牢里逃出来还不到两个月,处处都有便衣在伺机抓捕。
眼下又添了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别说大医院,就去小诊所都可能被举报。
“等行远哥回来再送?”齐齐望着墙上的钟,巴不得它快点走动。
最近半个月,朱行远心情郁闷,借酒消愁,通常是天黑了出去,要到夜深人静才醉醺醺的地回家。
小丫头想法天真。即使是喝醉了,男子汉的体力总好过两个小孩子加一个女人。
“不,今天的事要保密,一定别让其他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