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谁是小人?”
刘警长听出话里的讽刺,额头上的青筋顿时鼓起来好几根。
“前辈,气量大点没坏处,我现在臭不可闻,得回家洗澡换衣。这儿的事务都托给你了。”
秦锋也不管他乐不乐意,取了挎包,骑着办公室里的自行车扬长而去。只留下老狐狸独自守着烂摊子。
洪将军那头自然不好糊弄。立刻电话搬来了军医再来一轮细察。但尸体的现状堪忧,除了在报告上多打几个问号,也无法判断先前结论的真伪。
董小美若无其事地在旁边看热闹,仿佛忘了此行的目的是要和囚犯对质。
她瞥了瞥洪将军,盛怒之下如同猛兽一样不可接近。
找警员要了近三天的报纸,不声不响坐到沙发上来打发时间。
林太太中弹的新闻果然封得严严实实。版面上只印了她和洪将军婚宴的消息。
虽然自己安慰说是做戏,目光流过那一行加粗的标题,鼻子依旧忍不住酸楚。
“乡下应该买不到报纸吧,希望文轩不要看到,永远都不要看到......”
刘警长一进门就注意到了沙发上貌美的女人。年纪轻轻,来历还颇不简单:
洪将军新娶的娇妻,原先就在城内最好的医院当护士,也是董院长一手养大的侄女,与章医生关系不错。
更为重要的,本局的高队长在医院住院楼意外身亡,脖子上留了一处针孔。
当时盘问了所有在场护士,一尺多厚的笔录从头到尾,也不见任何关于董小美的资料:她是唯一的漏网之鱼。
而那天,恰恰是林一堂干掉看守逃跑,章文轩被秦锋保下,放回去的日子。
望着那个安静而美丽的身影,老狐狸从心底发出一声冷笑:旧账某天会和新账一起算的。
临走前,洪将军特地进了他的办公室,低声问起抓捕章文轩的进展。
刘警长胸有成竹地从抽屉拿出一张地图在他面前展开,用手指戳着图上标示的教堂位置:
“后天唐悦娴去世刚好满四十九天,凑巧还是她的冥寿!”
“章医生素来重情,即使不能亲自去看望,也会托了熟人或好友代为祭奠。我们的人埋伏附近,捉他易如反掌!”
小美时不时地侧头,透过窗帘后的缝隙悄悄关注房内的动静。
私聊仅仅五分钟,却从洪将军的微微点头和由怒转喜的眼神里领受到一丝彻骨的寒意......
晌午的街头,缓缓驶过一辆牛车。赶车的农民打扮,歪戴着帽子,粗布棉袄的袖口很宽,露出冻红的手指。
有个年轻人的身影从街角蹿出,认出了熟人立马挥挥手:
“王叔,卖完菜要回村啦?”
“哎,今天天不亮进城还好好的,中午突然搞什么‘只进不出’!变来变去的,苦了我们庄稼人和做小买卖的啊!”
“什么?进出城的规矩是中午改的?”陈醒的眼睛瞠大,谢了赶车的马上原路返回。
昨天夜半背着林太太摸黑逃出洪宅,一路走得并不顺利。两个小伙子交替着背她,每个都累得大汗淋漓。
陈醒的腿和林觅走水路进城时在河里冻伤了,步子一快就膝盖就钻心地疼。
启澜与狙击手相搏时牵动了未愈的旧伤,嘴角渗出血丝也在咬牙坚持。
途中每次想歇歇气,林太太都会恍惚地喊身后有人追来。
他们只得继续埋头赶路。不知不觉又跑到了离印刷厂不远的河边。
陈醒望了望布满枯草和烂泥的河滩,“小澜,我和林小姐最后就是从那边上的岸,她表哥和徒弟救了我们。”
启澜忍不住看了看那片灰扑扑的平房。
“一堂在这厂子里做印刷工,宿舍就在矮墙后头......”
林太太伏在陈醒背上低低抽泣起来:
“现在人还下落不明,可怜的孩子跟着我们这半年太倒霉了……”
经两个小辈耐心安慰了一番,总算止住了眼泪。然而前方的一片草丛里突然又有新的哭声传来。
“像是个小男孩,”启澜竖起耳朵,“听上去怪伤心,我去看一眼。”
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哭声,他扒开草丛,一个男孩满脸脏兮兮,双手用力搓草绳。
“小海?!”
“呜呜——”
“我在印刷厂后边树林里发现的师傅,只快不行了。我背不动他,结个草绳……”
小海哭得鼻涕眼泪一片,脑子却不糊涂。
“快,领我去!”
他跟着小男孩加快跑,果然在一棵树旁边趴了个浑身是血的人。
“一堂,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气息缓慢。身上有多处擦伤。胳膊有一个醒目的弹孔。幸亏林太太没瞅见,见了准哭晕。
启澜把他扶起来,用力背着朝前走。
“咱们先送师傅去姐姐家,她有办法的!”
小海抬手朝着北边指了指,自告奋勇带路。
其实走了没多远,启澜就暗自诧异:
路线变得无比熟悉——再穿两条巷子就是朱涓涓的家。来过多次,记忆深刻。
朱家大门口。小海用力“咚咚”拍门:
“姐,我和师傅来啦!”
里边顿时响起朱涓涓柔和,惊喜的回应:
“你们稍等,我马上开门!”
启澜紧张得心跳加速,趁着背上的人还未醒,低声问小男孩:
“你师傅……认识她啊?”
“姐姐喜欢他,他大约也有点儿喜欢姐姐。”
小家伙直言不讳,反而是他面红耳赤,像个打探隐私的“小偷”。
二哥启江苦追美人大半年也只从普通朋友升级到好朋友。
林一堂冷冷冰冰,李炎还觉得他脾气不好,嘴笨,涓涓姐如何就芳心暗许了?
听到门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启澜呼吸急促。
这可是姐姐的大秘密了,连他也一直瞒过去。不戳破或许还能少些事.....
于是把人好好往台阶一放,交代了小海几句就急急钻进旁边巷子。
“吱呀——”
门轻轻开了。
里边出来个秀丽的女子,身后冒出个羞怯的小丫头。
“姐姐,齐齐!快来帮我把师傅抬进去!”
朱涓涓望着地上躺着的人,满眼流露出心疼。
看到那个触目惊心的弹孔,她把到了嘴边的惊叫硬咽下去。
“我们先抬他进屋,先止血包扎吧。”
三个人的力气加起来,搬动一个伤员依旧费了好些工夫。
启澜躲在暗处等到两扇大门重新关严,悄悄跑来把台阶上的血印擦干净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