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躺着的少女翻了一个身,睡眼惺忪地推开被子,找地板上的鞋子套在脚上。
两个男孩在墙角聊得投入,一时没留意到林觅已起床。
待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面前,陈醒紧张地打住,急急地抬起头来。启澜握住她的手,关心地问:
“觅儿好些了吗?想吃点什么?”
“好多了,”她的小脸贴近他的胸膛,摩挲着温暖的衣襟,“想吃一碗水饺。”
“正好我闲着,先去厨房和面去。”
陈醒说完就开了门。到了门边还暗暗地朝同伴眨眼。启澜猜到他是想换个地方继续聊,俯身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我们难得聚一次,多包几顿,大家都能吃个够。”
厨房靠南,有扇小窗户。白天照进日光,夜晚也能从小小的一方天地窥见深蓝夜幕下的星星和月亮。
踏进来时,启澜惊讶地看见了墙边一溜摆放整齐的面粉和大米袋子,装盆的鸡蛋和腌肉,还有一篮子新鲜的白菜,土豆,大萝卜。
陈醒手里的面团已经搓捏得光滑柔软,扯出大小合适的剂子,忙着擀面皮。听到开门声,就催他快点来。
启澜挑了块肥肉相间的肉,拿了菜刀在案板上切细做馅。
“食材还挺齐全的。”
“克丽丝说得多存点货,要是天太冷没法出门,有东西吃就饿不死。”
很快,他们又谈起了客栈起火与陆士彬被杀的蹊跷。由于车里找出的子弹不带先前见过的三角符号印记,基本可以排除是何将军所管的秘密基地的人所为。
至于谁的嫌疑最大,陈醒认定了是洪将军的手下干的,因为义子不义,有了杀心,义父就要先发制人。
可是,启澜觉得李炎的叔叔既然为了找其下落不惜一趟趟派人南下,怎么可能侄子的面都没见着就急着放火,在警察陆续进入火灾现场后还当街杀义子呢?
他们又小声地讨论了一阵,也没得出个明确结论。倒是包了足够吃三天的饺子。除了放一些煮熟的捞到盘子里,余下的就摆在院子里冻好了保存。
克丽丝和林觅都很喜欢饺子,边吃边赞不绝口。然而启澜若有所思地坐着,动了几下筷子就要出门。
“你还要走?”林觅放了碗,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等天亮了好吗?”
她说得小心又不舍,换作平时,启澜肯定留下。但这一回时间过于紧迫,他叹了口气,解释说自己还是得走。
为了安女朋友的心,就说去外头找房子:“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碰上房东叶太太回来多不好意思。”
洋妞儿不知情,也被陈醒拉来一起劝。
架不住两人的好言好语,林觅的耳根一软,不知不觉就松了手。即使万般不舍也没勉强留人,只叮嘱他尽快回来,注意安全。
启澜走到院门外,大步穿行在小巷里。
夜间的风吹得紧,天空重新落下的雪在月下茫茫一片。一抬头,就看见了对面街上白天发生过枪击的地方,此时空无一人。
暗黄的路灯下,放眼看去,地上的那摊血还在。冷风拂过,鼻尖能嗅到腥气。
虽说董院长手下留了情,陆士彬不过苟存了几日,终究是以一种残忍又痛苦的方式暴毙于闹市。
客栈烧得只剩了一副黑乎乎的架子歪歪斜斜地立着,在呜呜的北风里摇晃,犹如乱葬岗,阴气森森。
警察明明来过,似乎没太用心清理现场。有没有可能是洪将军得了客栈被烧的消息,怀疑是陆士彬由妒生恨放了火,才派人除掉了他?
短短两天,就在眼皮底下死了两个人。申先生是何将军手里的虾兵蟹将,算不上有分量。而陆士彬不一样,义子自古就是有目的才认的。
或许两派势力早就看彼此不顺眼,你杀我的小虾米,我就斩你的大鲤鱼?
启澜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一边低头走,一边用眼角余光警惕地注意周围的动静。出了这条街,又是若干的岔路。
其中离他最近的一条岔路连着小胡同。乍看去,大部分民房都熄了灯。然而耳边能清晰地听到里头有人在走动。
好奇心驱使他悄悄靠近胡同口,赶在脚步声靠近之前躲到了一株粗大的老槐树后边。来的是两个人,说话声很低,却十分耳熟。
“阿炎会不会已经.......”林一堂压抑着内心的悲痛,眼底尽是悔悟和愧疚。
“不用过于担心,”黎建华一脸疲惫,嘴上的笑容确是欣慰的,“我今天下午从现场回报馆,和主编一同前往警察局,经允许看过了一共三十二份尸检笔录。死亡的人里,并没有年轻的男性。”
“你是说,连茅草这么小的也没有吗?”一堂依旧不放心,问起了李炎的徒弟。
“对,验尸官填写的年龄都是二十几岁到四十的。店里的掌柜和厨师小二都跑出来了。遇难的都是喝酒吃饭和住宿的客人。”
“我不能坐视不管了。阿炎没有消息,我们林家也有责任。印刷厂我今日下午正式辞工,辛苦你帮我找到了这份工作糊口。”
建华听出他话里有话,吓得连忙抓紧了一堂的手,不停地摇头:“你别糊涂啊,阿炎未必有事,你一旦跑出去给警察抓了,那就真是死路一条!”
“我从军三年,见过打仗死人的场面多了去了。还怕这些饭桶警察?”
一堂说完,从灰色的斗篷下翻出两把手枪,让建华又落了一层冷汗。
“单靠小澜一个人去和敌人打,要耗到猴年马月去了。我一个军人,不能坐以待毙。玩枪不在话下。”
听到林一堂在挚友面前提了自己的名字,启澜忽地有种淡淡的欣喜。之前他对自己有多大的成见和矛盾,都翻过去了。
“堂堂,”建华含泪伸出双手和同伴拥抱,“答应我,凡事不要冒险,为了林家,为了我,也为了我的.....妹子。”
“采薇是个好姑娘,年后就有机会读大学了,”一堂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不能耽误了她。”
建华还想拉着他继续说话,一堂却果断地抽回了手,把一袋钱塞进了他的怀里。
“老同学,感谢你在我们林家落魄时伸以援手,攒的不多,拿去给采薇上学用。别客气。”
从小一起长大,建华知道一堂的脾气。他的话比平时都多,正说明他是有重要的事要交待--因为可能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