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士彬对自己的一身“铠甲”很是得意,傲气分毫不减。用拳头试了试胸前的铁板厚度,敲出清脆的响声。
“听见了没,牢不可破。羡慕吧?”一双小眼睛带着炫耀意味,嘴角咧得很开地笑。
“陆医生,我要是你,就把它脱了,不靠这堆破铜烂铁来防子弹。”
启澜说完,摇了摇头,径直走到了林宅的大铁门口。封条还在,受风雨侵蚀破损了。
和一个自恋又自大的人聊天,纯属浪费时间和生命。
轻叹一声,抬手撕掉了两张碍眼的封条,“啪”地踩在脚下。
“喂,我是找你商量如何对付义父的,不是来打扫卫生的。”
陆士彬连忙过来提醒,每走一步都极其慢。步态很蠢,身子笨重,好像是东北雪原上冒出来的黑瞎子。
“明天办喜宴的地方有眉目了?”启澜边问,边摸出匕首去刮粘得太牢,没能一次扯干净的纸边。
随口一问,其实早已心潮澎湃。
“我可以告诉你,但先答应一个条件才行。”
对方的戒备心很重,嘴上说得轻松,其实从外到里都小心翼翼地防着他。
“哦,请说吧。”
“今晚就得一起去准备,做我的帮手,一切由我说了算数。”
“不是太过分的话,可以考虑。”
他的回答出乎了陆士彬的意料。
好歹也是城中令人闻风丧胆的秘密基地出来的,持有青龙牌符的特等高手,年纪轻轻也就罢了,怎么这么容易服从命令?!
这个神秘的男孩当着他的面点了头,同意上车,眼神里满满的诚意。
地上的白雪铺了快两寸厚。方才留下的脚印和车辙都被覆盖掉了。
一辆车载着两个来自不同阵营的年轻人,别别扭扭地在雪地上跑。
启澜靠着皮椅子不知不觉打盹了,忽地有只手伸过来,拍醒了他。
“看,有没有紫禁城的感觉?”
陆士彬遥遥地指着百米外的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这就是颐和酒店,用清朝某王爷的宅院改的,够气派吧?”
不愧是皇家的宅院。
且不提门内的假山和亭台楼榭,只须扫一眼朱红色的墙体和蓝绿色的琉璃瓦,以及雕琢大气的一对铜狮,足以让人感受到它此前的荣光。
“要是之前的主人知道自己的家会变成炒菜待客的地方,一定很后悔把院子盖得这么好。”
说完,他笑出了声,没心也没肺。听得开车的眉毛一皱,扭头急急地打断:
“要是它盖得不怎么样,肯定入不了我义父的眼,你我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没机会下手呀。”
人心总是很矛盾。陆士彬一边是舍不下洪将军这位义父带来的各种好处,一边却为心爱的女人被强娶而耿耿于怀,暗生杀意。
“你有周全的计划吗?这可不是闹着玩,我得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
启澜有意地“激”了他一下,看看此人到底有何能耐。
“明天晚上六点整,喜宴的宾朋估计就到齐了。你现在一身军服不好露面,就装成酒店里干活的混进去。”
“你倒是有个不错的身份,光明正大进去吃香的喝辣的。”
“不,我也不能在场,义父早就说了不许我去。”
“真是怪了,”启澜故作惊讶,“如此重要的场合,也不差一个位置。难不成洪将军不止你一个义子?”
“义子就我一个,”陆士彬摸了摸刺猬头,愤愤地咬紧了牙,“可最近他找着侄子了,那是有血缘的!”
侄子?!
事情忽地变得扑朔迷离。
明明李炎今晚上被警察打伤,由他亲自送到白家医馆休养去了。冷血的洪将军到哪里去找一个人来认亲?
正当启澜陷入困惑,陆士彬又忍不住接着往下抱怨:
“都怪你的主子多管闲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南下替他寻人。要不是找得勤,哪里这么快就有信啊?”
寻人?!
信?!
以前在诗安家碰上他父亲和洪将军秘密谈论找人的场面,林一堂被发现冒名写信时的慌张,李炎冒险去邮局查信的执着......
一些看似不相干的细节,竟然短时间就拼凑齐全了。
恍然大悟的启澜猛地意识到,八成是林一堂冒充李炎寄给哑巴李叔的信件被暗中寻他的人偷看了,何将军那边才会如此迅速地做出应对。
尽管一切来得突然,最要紧的依旧是弄明白两个真相:
寻亲被卷进去的李叔是否还活着?
找的人是否为冒名顶替?
启澜默默地听对方发泄各种委屈和不平,待陆士彬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些,才试探性地问下一步该怎么办。
陆士彬的小眼睛布满血丝,红红的像是滴进去了红药水。出于妒忌,犯了红眼病。
“我想赶在义父前面,把他绑了,当个筹码去谈条件也不错。”
“你如何能知道他侄子在哪里?”
即使是一个馊主意,启澜也只能若无其事地听下去。
“我趁着他不在,偷看了锁在抽屉里的密信。何将军在信中说了,就是在林宅做事的一个小警卫,没有跟其他人一样被处死,躲在城里继续护着他的主子。”
“你够狠的,具体的地点有吗?”启澜敷衍地应着,内心五味陈杂,但面子上要还做得风平浪静。
“隆福客栈。我猜义父是怕侄子接受不了现实,才有意拖到明天中午去请人。毕竟失散了十七年,是条狗都不亲了,何况是人呢。”
他盘算得不错,尽钻义父的漏洞。
不等启澜想好办法,车缓缓地离开了颐和酒店,朝着市井中最不起眼的隆福客栈出发。
原本李炎的身份一直藏得很好。自从林家遭遇变故,他和哑巴李叔每月寄钱,都只写钱的多少,从不提任何关于林家的事。
林先生寻妻心切,竟然也有不理性的行为。
贸然打发一个没有多少风险意识的侄子去冒充李炎写信。信中只问了林太太的下落,毫无掩饰,不就正撞上了人家张开的渔网?
若不是李炎今天下午临时请假离开了客栈,估计就被收网捕鱼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一天晚上,在城外的小村庄里,有间小房的灯在后半夜终于熄了。
林觅用被子蒙着头,悄悄哭了好几回。
陈醒起夜时偶尔路过,听到低低的啜泣声,瞌睡虫都跑光了。
她是为了启澜不肯回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还是为了其他的事情难以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