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鸡是买的城中老字号。一路纸包得严实,打开一瞧热乎乎,油光和香气诱人。
小而冷的一间斗室,除了小白狗雪球有滋有味地嚼着翅膀,两个小伙子都低头想事。
“李炎的身世,你清楚多少?”启澜思忖了片刻,打破了沉默。
一堂慢慢地抬起头来,目光很平静。
“阿炎是烧菜的老兵收养的,十三岁就在叔叔身边做警卫了。”
粗听上去,被问的人不大知道内情。
启澜瞥了瞥床铺,枕头压着一个牛皮纸信封。二话不说就从把信封拿了过来。
目光落在了“李潮生”三个字上。收信人姓李?!
再细看,地址填的居然是福州的一个小镇。
“翻我的东西干什么?!”
一堂的语气又慌又急,也不管手指上还有油,凑过来就要抢。
“且慢,”启澜将信封护在身后,盯着他的眼睛,“是写给李炎养父的吧?”
“不能拆!”
“我偏拆!”
“嘶啦!”
牛皮纸再厚,也架不住两个男生用力地来回扯,干脆地破开,信纸如同去了壳的果实露了出来。
“嗖!”启澜眼明手快,把信纸抽走,转身就跑。
印刷厂的墙多且杂,他绕了一圈,瞅准了一处墙头跃了上去。
一堂拉不下脸面去翻墙,追过来朝着墙头看信的少年喊:
“下来!再不把信还回给我,就叫工友一起‘抓小偷’!”
墙上的人不理睬他的警告,将信过目一遍,一把就揉成个纸团,“啪”地丢到地上。
“现在何将军查得很严,都封住城门了,这信投寄不了的。”
“冒充李炎给养父写信问叔母的下落,万一被人截住,不就完了吗?”
挨了训,一堂自知理亏,面色有些难堪地捡起纸团,“应该不会被发现......已经寄了一回了。”
一堂小声地辩解,内心忐忑。
上个月林先生一大早拉侄子上街,只说是去排队买船票。
途中才临时打发他去寄信。
投进邮筒时,一堂看了看字迹,手指都在抖。
叔叔迫切盼望找寻找妻子下落,才出此下策。当下的处境,似乎也没得更多的选择了。
虽说李叔是哑巴,也不认得字,看笔画的样子看惯了也难糊弄过去......
“和我去一趟客栈。”
启澜“唰”地从墙头跳到地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连着上了好多夜班,有些累了......”
他把每个字咬得很慢,黑眼圈似乎又加深了一层。既然不愿去,何必勉强?
“我们走了,回头见。”
说完,朝着小白狗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雪球就跟着起劲地跑。
一堂欲言又止,坚持送他们到了厂房门口才回宿舍。
狭小的房间,又冷又寂寞。
小板床上,李炎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一套蓝布工作服也洗得干干净净。
“阿炎,”他擦了擦眼眶,“我们对不起你......”
人来人往的街头,启澜和雪球埋头赶路。
隆福客栈位置比较偏僻,架不住它远近闻名的物美价廉,客人很多。
穿过拥挤、脏乱的饭厅,他们摸到了后厨,隔着油腻的布帘子就被扑鼻的烟气和热气呛得连连打喷嚏。
听到打喷嚏的响声,蹲在地上洗菜的小学徒抬起头来。
还记得他上回帮忙炒菜的事,一见面就笑脸相迎。
“哟,又来了!”
启澜急着找人,开门见山地问:“你师傅呢?”
“今儿他说头晕要歇半天,掌柜的准假。”
“你是说他一直在,就今天下午才请假了?”
“对,昨晚干到打烊才走的。今天也炒了四十多道菜吧。”
这么说来,李炎一定是得知了什么线索,才专门腾出时间去准备?
“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当然知道,”小徒弟站起身,双手往围裙擦了擦,“去见一个姑娘了,就是给他手帕的那个。”
无心一问,倒是有了些收获。
诗安借了块手帕给李炎擦眼泪,他大概是还东西去了。顺便再去何宅探探消息。
启澜带着雪球继续往城东走。
下午,天气更冷了。空中聚集了许多灰云,厚厚的云层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
他们在离诗安家三百多米的街边藏了起来。
宅子前后左右的警卫都增加了不少,就连麻雀飞进去都有难度。
半小时后,何宅的大门开了,出来一辆小马车。有个胖胖的男人坐上去,催着赶车的快点走:
“去晚了菜场散了,买不齐食材,你我都要受罚!”
听口气,像是厨房里干活的人。
少年心生一计,抱着小白狗追着那车跑。
小马车去的地方,恰是他和陈醒之前买过菜的。凭着对菜场位置的熟悉,启澜趁着胖男人不注意,利索地掀开了车后的布帘--
果然是放食材的,六个箩筐挨个地排着。
只听到那人朝着卖菜的摊子喊了一轮,还价,成交,最后就让他们把菜往箩筐里堆。
家常蔬菜买了不少,还要了一些乡里人打的野兔子和捕捞的鲜鱼。
箩筐都放满了,胖男人才给了钱,威吓带压价。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回到马车上,满载而归。
正为自己的压榨本领得意着,厚厚的肚皮就挨了一下扎--
是刀!
胖子要张口呼救,一个带泥土的萝卜就堵到了嘴里。
“咚......”
肥胖的身子撞了一下,疼得把萝卜咬出两排牙印来。
“不许乱动”,一个声音从车后的箩筐里传来,“照我说的做......”
买菜的马车返回。何宅的警卫照例留了南边小门给它进出。
除了车夫偶尔听到一两声车里的箩筐碰撞,一切似乎都正常。
“刘大厨回来了!”
“快来卸菜!”
胖男人晃了晃满是肥肉的脑袋,一双被肉挤得变成缝隙的眼睛忽地睁大。
“你先下去,该干嘛干嘛。”
启澜收起锥形玻璃瓶,推了推他的后背。胖厨师点了点头,笨拙地爬下车。
此人诗安父亲用了二十年的老厨师了。按理说样样都有经验。
临到下午才仓促出来大采购,只能说明何将军这次回城的确是意料之外的安排。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启澜摸出了瓶子。
余下的药量不足,得省着用了。
在药性失效前,趁着仆人七手八脚地搬运食材,从车尾跳下。
把雪球揣在怀里,沿着二层的侧楼梯快步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