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炎低下头去,默默把掌心摊开。
字条揉成了一个破碎的纸团,看得启澜的心头一紧。
“丈夫思念妻子,女儿思念母亲,我比你更盼望能救太太回来!”
“可是,我担心迈出了这一步,再无回头路了......”
他一仰脖子,闭上双眼,大滴的泪水簌簌滚落。
内心的纠结和痛苦,瞬间击溃了心底最后的一道防线。
“别难过,”启澜向前一步,抱紧了他的肩膀,“我们一直都是一起的,不离不弃!”
这天下午,狭窄的厨房里油烟能呛得人眼泪横流。
启澜不但利索地帮李炎炒菜,还不断给他打气。
最后一道防线也破了,他盯着忙碌的少年,内心有所触动。
“小书生,有件事瞒了你。六点半,我要去见一个人。”
“要我陪你一起吗?”
“不用,你在这等我回来就好。”
欲言又止,最终李炎选择了真话不全说。
刚过五点,厨房里的杂事也忙得差不多了,他唤来徒弟,叮嘱要把菜洗干净切好。
“师傅啊,你要出门,余下的我和您的朋友来就得嘞!”
小徒弟信心满满地拍着皮猴一样的身板,还不忘拉着旁人来做帮手。
李炎的情绪好不容易稍微平静下来。
既然不想让别人跟着,启澜也就识趣地低头切菜。用唰唰的声音证明自己确实不会干预他的生活。
不过,刚一离开,厨房里的闲聊就开始了。
“嘿嘿,你知道我师傅是去见谁了么?”
小徒弟伸手在盆里哗哗地洗入冬收割的大萝卜,甚是欢快地拍水。
“怎么,这都瞒不过你呀?”
“我和你说,师傅肯定是要去见一个大姑娘,还记得上回他的那块绣着老虎扑蝴蝶的帕子吗?”
菜刀在砧板上忽地停下,启澜佯装漫不关心地扫了扫雪白的萝卜丝。
“不记得了,这些萝卜丝是要清炒,还是放油渣一起?”
“清炒。现在客人少,七点多才会忙哩。那会师傅就该赶回来了。他肯定不放心我们两个人的手艺。”
小徒弟一番好奇和无聊并存的八卦,弄得启澜的手心里急出了汗。
李炎的手帕是诗安的,他很有把握。
上次她匆匆一面就告诉过他,见过了林家的小警卫,也试探过对方是否了解自己的身世。
结果是肯定的。
若是今天诗安和李炎会私下碰面,八成就是为了林太太。
可是,何宅那边不容易进,万一李炎又给明眼之人识破身份,又会打乱整个棋局。
“我饿了,出去买些好吃的来。”
“你去吧,我做些小酒菜不在话下。”
小徒弟惦记着灶灰里埋着的白薯。
巴不得他快走,好一个人慢悠悠享受美食。
没多久,启澜就骑车出现在了通往何宅的马路上。
为了赶时间,还特地抄了近路。
诧异的是,明显骑车比走路快,一路上却没看见李炎的身影。
他不由得纳闷起来:莫非这小子是长了翅膀飞走了?
午后,偌大的宅子里,女佣和警卫们都听见了楼上有断断续续的哭声。
“放我出去呀!”
诗安在房里拼命擂门,一双拳头上的皮都红了,肿了,一碰就疼。
“不行,”何太太一脸气愤地站在门外,两只金镶玉的镯子都要攥变形了。
“再胡闹,我就和你爸爸说去,关上个十天半月的,哪儿也不许去!”
她一吼,女儿乖乖不作声了,也不哭不闹。母亲的心反而柔软起来。
“安安,听妈一句劝,你爸爸也是为了你的前程考虑。下人们爱嚼舌头,万一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房里没有人应答。
何太太贴着门侧耳听了听,里边的女儿像是在动筷子吃饭。于是放了心,转身往楼下去了。
最近何宅里有些佣人在传,小姐和外边一个平民好了,还讲得有鼻子有眼。
何先生哪里受得了这种气。不但把家里的佣人都换了一批,还把女儿管束起来,不许乱跑。
五天前,诗安还能跑跑裁缝铺取衣服,顺路找到李炎的客栈外,把林太太最近的情况说了。
“你家太太她老想跑,就是跑不掉,到哪都有人跟着。”
“那我需要做什么?”
“找个场合,等那天约了外出的时候,我想办法掩护,你趁机救出她一起逃跑。”
具体怎么干,还得看天意。
李炎摸出上回姑娘借他的手帕,洗得干干净净,要还回去。
“不用了,我有好多新的。”
诗安爽朗一笑,甩着波浪头坐车走远了。
他只好把手帕收好,重新塞进贴身的口袋里,生怕丢掉了。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他对何小姐有了一种隐隐约约的惦记。
虽然她也并未对自己另眼相看,甚至还比不上林觅和他之间熟络。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每次小徒弟一拿手帕说事,李炎就无条件举手妥协。生怕这小毛孩嘴上不牢,四处瞎说。
万一被林少爷听到,还要被笑话一番。
这些秘密,启澜不知晓。
赶到的时候,只见门口的警卫端着枪,目光警惕,不放过路上任何一个可疑分子。
远远一望,楼上熟悉的窗户前,有个女孩儿在擦眼泪--她果然在家。
不过这些都难不倒他。
既然能轻易地从是诗安的卧室开窗逃跑,就必定有法子能进得去。
正门处,一块大石头忽地擦着墙飞了过去,打在了警卫的肩膀上。
“哎呦!谁活得不耐烦了!”
这一吼,弄得附近几个警卫都人人自危。
各自拿枪往路口冲,非要把暗地里袭击的人揪出来。
路上不过是有十来个行人。有个脾气暴躁的不配合他们的搜查,就被想当然地包围了。
不料此人有一身极好的功夫,不等警卫们放枪,就被一柄竹刀打得七零八落。
“也不看看老子是谁,自不量力!”
北原!
启澜认出那人,心想天助我也,赶紧跑到院墙处,使劲翻了过去。
墙下是一排铁钉做的篱笆。
吓得少年身子一缩,临时一跃抱紧了旁边的一棵大树,避免被扎得头破血流。
这棵树的树干很粗,用力攀爬,掌心给擦得生疼。
少年咬牙一路往上爬,不在乎手上流血。
终于靠近那扇大窗户了,不禁心头一阵兴奋。再难,好歹是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