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过昏暗的胡同,呜呜作响。
天色微微地有了一线光亮,启明星后方,灰白的云层缓缓流动起来。
胡同的最里头,卧着一个姑娘。她细长柔软的手指在冰冷的石板上放了大半个夜晚,冻得红红的。
一只瘦小的流浪猫从墙头跳下,甩着一条长尾巴沿路嗅着。
渐渐地,它凑了过来,用毛茸茸的身子蹭她的脸。
“喵呜-”
“哎呀,别捣乱!”
启澜踩着满是泥泞的路寻到了这里,气喘吁吁地动手赶猫。
流浪猫抬起灰白杂毛的脑袋,一双大眼睛瞅着他抬着的手,似乎在委屈巴巴地乞怜。
少年将手放下,同情地摸了摸它,“去一边玩吧。我们得赶紧走。”
他扶起地上的姑娘,耳边忽然响起喃喃的声音:
“文轩......”
“小美姐,你醒了?”
姑娘没有继续回应。好看的眼睛依旧闭着,头发散乱地斜靠在他的胳膊上,面色苍白,憔悴。
她方才的一声呼唤,不过是昏睡中的梦境流露罢了。
“文轩兄他安全了,放心吧。”
她的身子很轻,启澜背着走了十来米,也不觉得费劲。
前方的土墙,夜间本来好好的,在他与秦锋打斗的一个多钟头里竟然坍塌下来一大段。
塌墙之后,那一边的街巷露出了真容,其中竟然还有一条不错的小路,可以大大缩短他回家的距离。
小时候第一次听到孟姜女凭一己之力生生把一段长城哭倒,惊诧无比。
眼前这土墙又是为何而垮塌的?难不成是北风刮的?
少年难以置信地望着一堆残破的土方和石块,焦急地在目光所及之处搜寻同伴的身影。
“陈兄--”
“你在哪里--”
“我们过来了,你看见了吗?”
连喊了好几声,土墙那边并未有回应。
新的担心又来了。
夜里让好兄弟在墙那边原地等着,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他的腿不太舒服,行动不比往日灵活,躲着不动最为保险。
毕竟警察在对面的街区围着一具隐藏了太多秘密的尸体。严防死守,腾不出来人手,一时半会是找不到的。
谁料到偏偏遇到了塌墙。万一躲避不及,给土块和石块打伤了咋办?
一边寻找陈醒,一边琢磨如何解决同时把两个人弄回去的难题。
背上一个,再扶一个,能走几步算几步吧。若是不够支撑到家门口,大家就只能一齐趴地上了。
天色微明。
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头到脚都是泥土沙子,脸上也像黄泥塑像,除了一双黑眼睛和张嘴露出的白牙齿。
启澜不费力地认出他来,连忙招手叫着他的名字。
陈醒见他背着小美平安地往回走,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一瘸一拐地踩着高低不平的地面,兴奋地喊:
“嘿嘿,正找你俩呢!”
“陈兄,这土墙是何时倒的?你没受伤吧?”
“我弄倒的,一点事也没有。厉害吧。”
“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脑子好使。比十头牛还强呢。”
启澜难以置信,不放心地把他全身又细细瞧了瞧,确实没发现明显的外伤。
为了早点赶回去,他们都选了土墙倒塌后出现的小路。陈醒得意地说起了如何把墙弄倒的经过,启澜听了不得不服。
“你走了不久,我就听见了猫叫,循着声音一找,发现一个猫洞,瘦子钻进钻出一点问题也没有。”
“猫洞是有人特地挖出来的,墙体的下方早松垮了,我就沿着墙根一直拿你留下的那把菜刀刨土。”
“辛苦陈兄了,我就说好好的土墙再不结实,也不至于被风给推倒了。”
“可别小瞧,”陈醒得意地拍了拍手心里的土,“我来得晚了一点,没帮上你什么忙,但也顺路教训了那个王八蛋一顿,解恨!”
他绘声绘色地讲了自己赶来收尾的经过:先是扬了两大把沙土到秦锋的眼睛里,再补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打晕了敌人就速速撤了。
“这......恐怕不妥,”启澜惊得目瞪口呆,“他要是死了,麻烦就更大了。”
“死不了,”陈醒不以为然,“我出手的轻重心里有数,就是让他尝尝报仇的滋味。谁让他上回在医院把我一拳一脚地往死里打的。”
他俩紧靠着并肩走,轮流背一会小美。抄近路给步子蹒跚的少年们提供了很大的方便。佛晓时分,到了家门口。
院子里传来大公鸡的第一声打鸣。陈太太拿着扫帚清扫夜间的风刮落的枯叶和衰草,门口又有了令她心安的响动。
“孩子们回来了!”
门一开,她就忙不迭地伸开双臂,一把抱住站在前头的陈醒。
随即,陈太太又困惑地拍着儿子头上的黄泥,“这么多土啊?走夜路不小心掉坑里了?我马上去烧水,洗洗干净......”
“娘,我还背着个人呢,”陈醒见启澜在一旁悄悄地笑,难为情地从母亲的手心底下钻了出来。
陈太太这才发现依旧在昏睡的小美,赶紧与他们一起把她安顿到了章文轩歇过的房间里。
睡了一宿,做了一夜恶梦的林觅没等到天明就睁开了眼睛。
她清晰记得自己是和启澜一起回来的,此时房里却只余下自己独自一人,心慌起来。
三两下穿好衣衫,随意将头发拢了拢,来不及洗漱就开了门四处找人。
院子里依旧安静。一眼便看见了陈醒他们住的屋子窗户上映着烛光,两个影子在窗户纸上微微地动。
林觅好奇地朝着烛光走近,脚步尽量放轻。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破了清晨的平静。
尽管咳嗽的人在努力克制,却无可避免地将白色的窗户纸上溅出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色。
紧接着,陈醒一改平日的沉稳,惊慌失措起来:
“小澜,你不要吓我,方才回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睡一会......就好了。”
“不行,我得赶紧送你去白家医馆,性命容不得耽搁。”
“不必....麻烦人家......”
启澜的声音很是虚弱,和昨晚判若两人,受的伤看来很严重,挺令人揪心的。
泪水哗哗地落下来。林觅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走到门边正要叩门,里头的人又说话了。
“今晚上你是拼了命去和那个王八蛋打,”陈醒无奈地拧开了一枚藏在床底的药瓶,满脸都是无奈,“白芷说了你不可用大力的,人家苦口婆心的交待你怎么统统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