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紧闭。贴耳听了听,里头安静极了,好像一切都在熟睡。若是小美赶在他们之前回来,早该歇息了。
借着微弱的一点光亮,启澜一手绕到腰后,轻轻托着背上熟睡的林觅,怕她滑下来。
低下头掏了掏裤兜,空的。
手指剧烈地弹了回来--自己没有忘记带钥匙的习惯。必定是出门追东洋人太急了,匆匆忙忙落在了某个地方。
陈醒见他愣神,以为是累了,笑了笑主动爬起来去开门:
“休息会,我来。”
步履蹒跚地捏着一把薄薄的黄铜小钥匙,凑到门上“咔”地转动了锁。扶着门框踏进院子,目光忽地诧异了:
“咦?怎么只有我娘一个人坐在树下?难道小美姐一直没回?!”
听到近处有了说话声,陈太太抬起头朝这边看了一眼,难掩喜悦地赶过来:
“可算是平安回来了。你俩全身沾了这么多泥巴,没受伤吧?”
她的眼里噙着泪水,双手都不停地发抖,“约莫半个钟头前,我听到了一声枪响,特别担心你俩会出事......那个大姑娘走了?”
话音未落,两个少年的脸色都变了。
她不安地发现,站在面前的儿子咬住嘴唇,握紧了拳头,一转身又要往外跑。
“娘,你和小澜早点歇息,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看着陈醒摇摇晃晃的背影,启澜自然放不下心。
“我和你一起!”
他果断地把林觅从背上放了下来,送到陈太太的怀里,埋头加快脚步赶上了同伴。
他们很快出了门,再次到了夜深人静的街头。
这一回的夜行不比往常。小伙子们都又累又乏,有些力不从心,全靠一股子精神在撑着。
“陈兄,方才当着你妈妈,没敢说。那枪声我也听到了,是从东南侧传来的。”
“不好,”陈醒回头严肃地盯着他,“今晚出来,我亲眼看见她在皮包里藏了一支手枪,肯定是遇到麻烦开枪了!”
听的人瞬间脑袋嗡地一响:简直是晴天霹雳。
原本想着大家累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谈夜里从北原那里打听到的秘密基地,给下一步行动定个突破口。
回来路上一直为此事暗自兴奋,丝毫未曾预料今晚最为亲近的好友又可能遭遇危险。
“我当时要是多留点心就好了,说不定顺着枪响的方向追过去还能发现些什么。”
懊悔的启澜焦急地跑在前边,不时用目光扫过街边可疑的角落,连黑漆漆的墙根也不放过。
走的越久,他的内心也愈发焦虑,只是强压着情绪不使其流露罢了。
冷飕飕的风从一侧歪斜的矮墙头刮下来,地面上的落叶和垃圾在风中乱滚。
少年的鼻尖猛地一抽,敏锐地嗅出了夹杂在霉味和泥土味里的一丝新鲜的血腥气。
而这风吹来的方向,恰恰就是他听到枪响的地方。
“陈兄,我现在就准备翻过去,”他的双手攀住墙头,“你的腿不舒服,就在原地等我,多加小心。”
“可是,你一个人哪里应付得来?”
陈醒锤了锤自己肿胀发酸的双腿,无奈地靠墙蹲着。
“放心吧,真有麻烦,你在这帮忙也来得及。”
启澜朝他笑了笑,眨眼间人就到了墙的另一头。
着地没多久,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内向外,瞬间传遍了全身,仿佛是数不清的蚂蚁在啃噬皮肉。
白芷之前告诉过他:体内的残毒和服下去的药加剧了内伤,万不可剧烈打斗。
仅仅是这一跳,就有些吃不消。
扶着墙边的一棵枣树稍作喘息,少年又面无惧色地往前走。
他的目光迅速锁定了两米之外的一个蜷缩在地上的人。
此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裤,和大街上的芸芸众生没有两样。
仔细地看了约莫五分钟,他判断,面前这具尸体的死因很是令人费解:不仅胸前一个弹孔,后背又有一个。胳膊上还有一个。
而他明明只听到过一次枪声,可见后续还有人对死者补了两枪。
从弹孔的大小来看,胳膊上的显然小得多。胸前和后背的偏大--子弹和枪也不是同一种。
抬脚绕过了尸体,少年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分叉口:往东去,是一条死胡同。往西去,通着外部的大街。
他朝着大街的方向望了一眼,不远处警察们的火把发出来的红光把整个破败不堪的居民区都照得亮了好几个度。
另一个死胡同的方向,似乎还是黑魆魆的,反而让他心底生出了几分好奇。
“反正走哪一条路都是危险的,为何不选条人少的路试试?”
黑暗中,有一个小小的红点在十来米远的地方忽明忽暗。
“香烟的气味?”启澜疑惑地吸了一下鼻子,确定不是幻觉。
身子两侧的宽度加起来也不足一米五。吸烟的人即使有同伙,也不会超过三个。怕就怕个个都有枪。
偏偏在他迟疑着要不要继续往前的时候,吸烟的人又点了火,少年不得不借助一堆杂物的遮挡,暂时止步。
盯着一个高大的背影,少年的双眼火焰直往外冒--狭路相逢,怎么又是秦锋!
他躲在杂物堆后边,借着那点火光,终于看到了小美。她的手脚都捆绑得牢牢的,垂着眼皮看着地面,好像没有听到对方的问话。
秦锋在她的身边不停地背着手走来走去,每走几步,就转过身来做思想工作:
“你就这么不信我么?今晚你开枪打的是警察局的便衣,偏偏枪法又差了点意思,全靠我赶来做的善后。”
“还有,”他的语气一顿,“上回在医院你杀了高队长,也是我帮忙打扫的现场。”
“好事都白做了。要是一直爱答不理的,我以后也就公事公办,绝不姑息。”
小美抬起了头,唇角轻轻地动了一下,“是你自己多管闲事了。赶紧把我抓进去关起来,还省去了被叔叔逼着去相亲的麻烦。”
秦锋绷紧了脸,好像要账的人遇上了不肯换钱的主,一把捏住她的下巴:
“好人不吃眼前亏。我们各让一步,不难吧?”
少年困惑地瞪大了眼睛--他隐约觉得,眼前的两人在博弈,那博弈的对象又是谁呢?
是他?还是章文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