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在灶边端着一碗热粥。
谈起生死的话题时,语气平静得令人惊讶。
风从窗户的缝隙里进来,吹得她脑后一缕缕乌黑的发丝轻轻地飘着。
启澜看着姑娘苍白的嘴唇,心里不免难过。
现在二哥还找不到,小金又受了重伤。失血多了,得好好补补。
“小金姐,家里没什么好吃的,我外出一趟就回。”
她的眼中流露出感激,叮嘱道:
“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陈醒也没闲着,启澜把刚用过的抹布,撮箕,扫帚都抱了过来。
“陈兄,南边的房间一直空着,给小金姐住。辛苦你帮忙收拾一下。”
“好!难怪你不许我拿去做书房呢,给她住倒是挺合适。”
他乐呵呵地接下,头也不回地去那边打扫卫生。
起初还担心金姑娘会占用克丽丝和林觅住的小窝儿。
东边的大卧室,宽宽的,方方正正。
窗明几净。被褥枕头,家具都是最好的。足见启澜的用心。
万一洋妞儿走了还要回来呢?岂不是没地方去了?
让她们合住?
肯定是不敢的。
毕竟,金姑娘是个“危险分子”。
漂漂亮亮的一个大姑娘,走在大街上人见人爱。
却擅长弄枪使棒,出手就杀人,杀起来还不眨眼。
这反差,想想都怕呀.....
启澜推开院门,快步出去。
他是四个人里唯一一个还有力气跑得动的。除了在瓦上仰面一摔,擦伤了点皮,并无大碍。
拐了两条巷子,就是一个大菜场。
老婆子,大婶子们才是常客。
大白天里一个白面少年挎着大篮子来逛菜摊,总有些好奇的人要凑上前来,没话找话地和启澜搭讪。
上个月来还瞧见有人逮住了扒手。
他不敢松懈,也不搭理,低头捂紧钱包,避开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挑了一条鱼,称了肉,鸡蛋和豆腐,要了几大把小菜,篮子就满了。
从菜场出来,又奔着米店去。
那里排着长队,一瞅就知道没戏。
只好去包子店买了些刚出笼的热包子馒头,拿纸袋子装得鼓鼓囊囊。
回家路上,启澜忍不住地担心起一堂和李炎的生活来。
他们都是大小伙子,饭量肯定不小。
现在米面都贵,还不容易买得到,这两个人能吃得饱吗?
李炎相对来说处境好一点,在客栈的厨房炒菜,又不挑食,正常情况下饿不到肚子。
一堂呢,从小锦衣玉食,大户人家的少爷流落到民间不过一个来月。
前边不远处就是印刷厂了。
启澜寻思了一会,决定顺路过去瞧瞧。
“若是他们都在,就把东西送了。我回去路上再买些。”
破旧的围墙,斑驳的大门。要不是里头传来的机器响声轰轰隆隆,吵得耳朵疼,他真要怀疑里边是个废弃的民房。
刚到门前,树下的木棚子里就窜出一条大黄狗,朝着少年大叫:
“汪汪!汪汪!”
黄狗的叫声惊醒了在一边竹椅子上打盹的老头儿,他拍了拍身上的落叶,站起来打量小伙子:
“你找谁呀?印刷厂不接待外人的!”
“我来看看两个朋友。他们是才来的工人。不到二十岁,皮肤都白,一个很高,另一个稍微矮一点,南方口音......”
没等启澜比划完,老头儿就盯上了他怀里的包子。
“你这是茴香肉包吧?”
“是。您尝尝。”
他知趣地递了两个肉包过去,对方果然“通融”了。
“你自己找去。不得影响别人工作,一个钟头就得出来!”
少年趁机混了进去。
厂房不小,一共五间。
一溜烟地挨个瞧瞧,总算是在最后一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颀长身影。
林一堂在专心地排版。他的袖子卷得很高,蓝布工作服,套了一个黑围裙。
启澜不好喊真名,也不知道他在厂里用的是啥名字,就弯腰蹑手蹑脚地转到他身后,低声说:
“林少爷,我来送些东西。李炎他今天不在吗?”
一堂听到声音,先是一怔,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
“你来做什么?现在外头风声紧,万一给抓了怎么办?”
他看了一眼启澜手里的东西,明白了对方的好意,不由分说把少年拖到一边去。
“你不用送粮,留着自己吃。”
“我家有,你们辛苦,吃好了才有力气。”
“我们在这干活,脏了点,累了点,工资还是可以养活自己的。阿炎每周有两天在客栈烧菜,总捎些好吃的来,放心吧。”
启澜带来的东西送不掉,又试着问:“那....建华哥和采薇小姐呢?拿给他们。”
一堂无奈地摊摊手:“一直没时间去看他们。你留着自己吃,别啰嗦了。”
他说完就下了逐客令,把启澜一路送到门口,只能原路返回了。
回到家已经临近黄昏。
陈醒收拾好房间,累得骨头都要散架。
小金见他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就坚持不要他去铺床。
自己在房里找了一圈,从东边房里的衣柜里翻出一条软和的新棉被,抱进屋里来。
“这被子......”
他认出了是悦娴姐送来的。启澜舍不得盖,送到了林觅这里来。
现在小金随手拿了,他心里一翻腾,想去阻拦。
看到她一脸无辜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你拿去,挺好的.......”
她觉得他话里有话,但累得只想躺下睡个完整觉,也就不问了。
“睡了。你出去。小澜回来再叫我。”
门关了。陈醒愣愣地站在门外。他的肩膀上的刀口,又开始一阵阵地疼痛起来。
“章医生睡了。金姑娘也睡了。我等小澜回来,也躺着去。”
这一等就是耗去了整个下午。
他在院子里转圈,累了就树下和大公鸡,小白狗打打闹闹,不让自己睡着。
盼得腰酸背痛,哈欠连天,少年才两手满满的出现在门口。
“小澜,你不是答应了我们要早去早回的?这时间都够我坐车回乡下一趟了。我回家背的东西够吃五天呢。”
“陈兄,你不用在外边吹冷风,屋里歇着去。晚饭我包了。”
启澜回来的路上赶上米店排队人少,幸运地买到了最后的两小袋。虽然不多,吃半个月足够。
“大米!你居然还买到了大米!”
陈醒拍了拍米袋子,欣喜地跳了起来,“总算可以吃上一顿有鱼有肉的白米饭了。今晚我起码要吃三大碗,才对得起自己流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