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夜里,本地最大的报馆灯火通明。下午,警察局打来的一个电话引起了轩然大波。总编放下刘警长的电话,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抽着闷烟。资历较深的一溜编辑和记者们紧挨着站在门边,个个焦头烂额。
“现在该怎么办?昨日的报纸估计都卖得差不多了。”
“今日报纸已经付印,全部收回来销毁还来得及么?”
“如果只是报纸的问题还能应对,就怕后续的麻烦不断啊!”
下属们不时唉声叹气。相形之下,两鬓斑白的总编表现得相对镇定。他把自己关在房里抽烟,抽完最后一根香烟,又走到桌前,将昨日报纸上的一则新闻稿逐字逐句地看了又看。
在新闻行业摸爬滚打近二十年,和带枪的人打交道,也不是头一回了。他觉得,只要按照警察说的做了,再花钱消灾,问题不会太大。
众人愁眉苦脸地议论了一个晚上,天亮时分终于派出了一个代表去敲门。
“总编大人,我们恳请您不要在庇护采写这篇报道的记者,即使他用了笔名,警察一样会把他找出来。”
“为了整个报馆的利益和三十来条人命,希望您替大家好好考虑考虑吧!”
门内,沉默良久的总编望了一眼窗外。黑暗处透出的隐隐约约的曙光。他推开窗户,迎接一股强劲的西北风。
“各位请回去继续工作。我会想办法让这场风波平息的。”
代表忐忑不安地走了。门外的人陆续散去,闹哄哄的走廊逐渐恢复了平静。这时,总编走到房间紧连着的阳台处,轻轻咳了一声,一个躲藏在此的年轻人就从报纸堆里站起身来。
“建华,刚才他们的话不必往心里去。昨日那篇稿子是我临时紧急替换的,没想到还是引来了妖魔鬼怪。”
“你和我年轻时的工作态度一模一样。干新闻,光有说真话的勇气不行,缺乏经验难免会吃亏。这次我出面,不能再有下次了。”
建华昨日他是所有采访的记者中最早交稿的。然而报纸印出来之后,他却没看见自己苦心写好的文章,而是换上一篇不痒不痛的报道,不少有价值的信息都给去掉了。
该报道用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笔名。原来是在总编在审稿时有意略去了事实。起初他是不满的,闷闷不乐。直到警察局打电话来威胁大家,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现在,唯有辞职走人,才能不连累无辜的同事和领导。黎建华从口袋里拿出辞职信。双眼含泪,弯腰鞠了一躬。“总编大人,我对不起您......”
“暂时不要辞职。除非我也不干了,否则不会让你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在总编的办公室相邻的阳台上躲了一个夜晚,建华给刺骨的北风越吹越清醒了。为了活命掩盖事实,还是以退为进,等待机会揭露真相?
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采访本,在昏暗的光线下一页页地翻看,回忆着现场的一些困惑的细节......
天亮了。警察局门口,秦锋到得比平时早许多。从唐老板手里救走险遭私刑的章文轩后,他整宿都在琢磨这场车祸的蹊跷之处。
雪地路滑?没戴眼镜?穿高跟鞋开车就会撞电线杆?可笑!按照这种逻辑,全城每天要撞多少车,死多少人?
天色渐明。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摇着头长吁短叹。自己过于乐观了。以为放章医生出狱后,只要每天都盯着刘警长不去抓人,就万事大吉。没想到第一个被害的反而是人家无辜的未婚妻。
他来得太早了。大部分办公室并没人。经过局长办公室时,他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件和茶杯的位置都未曾变化。就连他悄悄在门把手上留的一处墨点记号,也丝毫不少。
他猛然想起,父亲一宿不在家,也不来局里,应该是另有过夜之处。找出背后的原因,一点也不必弄清楚车祸的来龙去脉容易。
顾公馆门口,三太太急急地独自下了一辆汽车。夜里偷偷出去的,只叮嘱过兰珠一早来看门。她心急火燎拍了好半天,门后才冒出来一个大太太的丫鬟。
白白挨冻的她不敢和往日一样大声斥责来开门的丫鬟,哆嗦着往自己房里跑。兰珠不在。一天一夜未归,引起了她的警惕。不知这丫鬟是拿了她咬牙赏的一串贵重翡翠项链溜了,还是启江那边不好对付给拖住了。
算计大太太和启江的事绝不能让人知晓。不论兰珠把暗杀任务办成了还是弄砸了,她都没耐心再等下去。捅了一个大娄子,在家干熬着好比热锅上的蚂蚁。
失去贴身的保镖,又怕小金再上门寻仇,只得暗中约了秦局长出来商量如何能把这一关给掩盖过去。
原本出远门的顾启泯,听父亲在电话里说大太太病了送医院,丢下没办完的事于前日一早赶回。看见二弟和母亲均不在家,顿时忐忑不安。
父亲因大选举行要去投票,天不亮就走了。在三太太赶回来之前,他一个人蹬着启江留下的自行车,沿路寻找起来。
在马车侧翻的路上,除了远处的顾家大少爷,还有从医院逃跑的车夫。此人最初只想折回来看看马车是否还有救的希望。万一不能修了就自认倒霉了。
似乎财神格外眷顾他。正哼着小曲在雪中走。鞋底忽然就踩到一些坚硬且光滑的东西。一低头,眼前全是散落的翡翠珠子。看起来挺值钱的。
他弯腰在雪地里抓来抓去,不停地往怀里塞这些宝贝。那一大卷钞票撑得他裤兜里鼓囊囊的。这辈子都没有摸过如此多的钱财。
捡了好半天,累了。开心地四脚朝天躺倒在雪地里,顺手摸了一颗来好好瞧瞧。
车夫越看越觉得这些珠子眼熟。猛然想起,昨夜叫他赶车出门的那个大户人家的美貌姑娘,脖子上也戴了一模一样的项链珠子。
“这也太奇怪了。她明明没和我们上马车,路上怎么会有断了的项链珠子撒得到处是呢?”带着疑问,车夫一骨碌爬起,在四周伸长脖子打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