涓涓的心头一酸,忍不住一把抱紧小女孩,眼泪簌簌落下。
两个失去了父母亲的女孩,大的牵着小的,落寞地走在雪地里。
初识齐齐的时候,这孩子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坚强。
做记者的父亲,因为调查古玩街老板被枪杀的事件遭遇了不测,母亲重病,这个懂事的小姑娘就辍学了,女扮男装出来卖报纸养家。
虽说自己目前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在虎视眈眈的坏人枪口下过日子,这一刻不知下一刻的命,同样家庭破碎的涓涓却萌生了收留齐齐的想法。
她面对远处模糊的山峦,仿佛又看见了父亲持着一柄伞,在雪地里朝她微笑,招手。
“爸爸,我们家要新添一个女儿了,您想必也很高兴吧?”
“我们可以作伴,还能一起在您的书房里读书写字作画,家里就不冷清了。”
雪地上,朱先生的幻影随着新来的一轮雪花而消失不见了。
北风阵阵,涓涓怕齐齐受寒生病,从路边店铺里买了一把朴素的油纸伞。
她想到了未来的打算,悄声问:
“以后你就住我家,给姐姐做个伴,好好上学,不要卖报了,好吗?”
齐齐擦了擦眼泪,笑里带泪地说:“姐姐,你真好,我会好好学习,努力回报你的!”
在领着齐齐回家的路上,她很凑巧地遇到了多日不见的三哥行远和启江,四人一起进了酒楼等座吃饭。
在等座位的空当儿,行远望着寸步不离小女孩的涓涓,心里五味陈杂。
她正值人生最好的年华,竟然像做了妈一样带个小拖油瓶,要花钱供吃喝,还要送学堂,一大摊子鸡零狗碎的事情。
就算顾启江心胸宽广,不在意花钱,也花得起钱,外头的人七嘴八舌一通胡说八道,顾公馆的老爷太太们还不将四妹扫地出门?
行远越想越没勇气,趁着还没店小二来喊座,赶紧低声喊:
“四妹,去外头站站,我有话要和你说。”
涓涓起身,对启江说:“要是有座了,你就和齐齐先过去点菜吃饭,肚子饿了就别等我们两个了。”
启江自然是从命,没多久就果真有了一桌腾出,他带着齐齐一起坐下,点了一些家常菜和火锅,让小丫头先吃了起来,自己则独自低头喝茶水。
涓涓和亲哥出去说话,他是放心的。起码这里楼下楼下都是吃饭的人,不像是有重兵埋伏。
在外头的走廊栏杆上,久别重逢的兄妹俩,彼此一望,都忍不住百感交集。
没有旁人在场,只有北风呼啸,他们想到故去的父母和两位兄长,抱头低声抽泣了好一会才停。
行远的哭声一止住,就好似变了一个人。
他的语气充满了焦虑和不耐烦,不停地搓着手。
“四妹,你是打算把一个陌生人家的小孩子带到家里来养?”
“父亲为官一世两袖清风,家里的财产全靠大哥和二哥才积攒,如今全部分给两位嫂子,连佣人都请不起了。我现在也没了工作,我们两个能不饿死就不错了,哪来钱替别人养娃?”
涓涓擦拭着腮边的泪水,侧过头来一脸微笑地看着他。
“三哥,我有工资,只要不乱花钱,节俭一点,多个小妹妹在家完全没有困难。家里虽说远不能和过去相比,但做点善事还是绰绰有余的。收留她吧!”
行远见她主意已决,气得一跺脚:“我劝你慎重啊!花钱花力气不说,还坏名声,外头不怀好意的人多了,没准还说你和别人偷偷生的孩子,父母没了兄长没了才敢接回家里来养......”
一席话听着无比荒谬,却让朱涓涓打了一个寒颤:人言可畏。
正在进退两难之时,只见顾启江大步走过来,把身上脱下的厚实大衣披在她的肩膀上。
“方才你俩的谈话,我都听见了,齐齐的生活费和学费,我来出。”
“行远兄,我们都是留过洋的人,和那些旧思想的人不一般见识。只要品行端正,做善事就不怕人说长道短。我父亲在这方面,看法也是一致的。若是朱伯伯还在,他必然也会同意收留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
一席话,合情合理,驳得朱行远哑口无言。
启江扶着涓涓往里走,他怏怏地跟在后面。
丰盛的一桌子饭菜,除了行远,大家都吃得心里和胃里一样舒服。
饭后,启江叫了一辆马车送他们回了朱家宅子,自己顶着风雪,打着涓涓给他的那把伞,心情轻松地走路回家。
朱行远念念不忘的家门,总算是打开了。
他回到了家,发现昔日的房间里处处蒙尘,看什么都郁郁不乐。
朱涓涓把自己的两间房认真地打扫了一番,将里面那间朝南的让给了齐齐住。齐齐摸着新铺的床和柔软厚实的棉被,又一次感动得掉了眼泪。
她的到来让涓涓感到了久违的活力。家里来了个活泼的小孩子,就意味着她和三哥不用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想起令人落泪的伤心事,有勇气来面对新的生活。
虽说启江临走前当着行远的面,把鼓囊囊的钱包塞到她的手里,涓涓心里明白,不能花他一分钱,只要有机会碰着启澜,就托他把钱包物归原主。
启江一路小跑着,到了自家门前,夜色已浓。
一抬头就看见门上挂着的两只硕大的红灯笼,照的两尊把门的石狮子也从纯粹的灰色变成了红里带灰。
他用力地扯那个铜环,门里头顿时响起叮叮当当的响声。
接着,有细碎的脚步由远而近,两扇沉闷的木门开了。
面前站着的居然会是大太太房里的一个二十来岁的丫鬟。不像过去都是三太太的丫鬟来开门。
她不放心地看了看他,确定毫发无伤,才小心翼翼地说:
“二少爷,您这段日子去哪儿了?大太太找不见您,都病在床上吃不下东西。您先去看看她好吗?”
启江听说母亲得病,心急如焚,连忙朝着大太太的房间飞跑。
路过门厅的时候,他的脚步声引起了里头的一桌人的注意,只听到一家之主三太太威严的声音,透过墙壁和明亮的窗玻璃,传了过来:
“老二,先进来坐下,我有话要问你!”